再次让她难过的是让她看见孝宗和胡韵的离去,邢冰月已经被封为欣贵太妃,被准予随行,她多想站出来说她爱孝宗,她也想离开这皇宫,多少次想要开口都被胡韵眼神制止,她哀凉的勉强挤出微笑,此生怕是再也不得见了吧。邢冰月挽着孝宗的手和胡韵离开了皇宫,不知道她们会去哪里,哪里过着她们闲云野鹤的人生,邢冰月虽说被慕容氏幽禁了那些年,好歹她能与孝宗携手相伴。而她在冷宫待了这么些年,一直靠着对孝宗的思念才苟活至今,没想到竟换来这般结局,从前一直看不惯慕容氏的所作所为,没想到至今才理解她的心境,原来爱而不得,是这般撕心裂肺。她昂起头,不让自己掉下一滴眼泪。她的梦到底碎裂了。
“君惜,其实朕真的很满足了,”看着孝宗远去的背影,传宗也感慨万千,“朕的父王纵使多么爱朕的母妃,终究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虽然破格增设皇贵妃一人,母妃得以以妾妃之身入葬泰陵,可终究是主不附庙。可是朕却可以给你皇后的名分,不会委屈你。”他神色动容,王君惜也含笑道,“其实名分臣妾从来不敢奢求。”心爱的人都已远走,要这虚名有何用?后半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不忍说也不敢说,就让彼此都存着美好的幻想吧。
大齐遵守了与燕国的约定,称臣纳贡三年,而燕国欧阳公明留下一句话,言下之意是说,希望大齐可以成为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喜欢挑战,也乐于挑战,希望齐国不会是梁国一样的手下败将。这番话也成为传宗为之奋斗的动力,他要一扫之前外戚干政的局面,使大齐由弱变强。而首要的便是笼络功臣,以彰功绩。
王君平被封为连威将军,管路被封为振威将军。王管一族顿时风光无限,随之伴随的是慕容氏和汤氏一族的覆灭。慕容太尉贬为布政司经历,汤氏(汤诗怡、汤诗月、汤诗荣父亲)贬为巡检,慕容云和、慕容云清、慕容云风、慕容云意废为庶人,幽禁慈宁宫宫苑,例比太嫔。汤氏三女逃亡不知所踪,慕容云离、慕容云雨据传已经在流亡途中逝世。传宗念此,也不再深究。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灯火星星,歌不尽乱世烽火。深夜的秋,似乎格外凌冽。
“皇后,朕没有对慕容氏赶尽杀绝,你是否会怨怼朕?”传宗关切的看向皇后,“慕容氏一族对皇上对臣妾都是恨之入骨的人,臣妾虽然愚笨,但何尝不知道陛下的心意,便要让慕容氏一族好好受一受从从前风光无限到如今凄惨落魄的窘境,慕容云和又是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让她这么屈辱的活着,可当真比死还难受。”皇后含笑道,“况且,皇上刚刚登基不久,可不能担上个擅杀宫嫔的恶名,皇上若赶尽杀绝的话,也会担上失德暴虐的恶名,倒不如就让慕容氏一族如此浑浑噩噩的了此残生吧,让她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知我者,皇后也。”传宗笑着捏了捏皇后的鼻头。两人都笑得畅快淋漓。
昔日的繁花似锦,已是颓败不堪,伴着晚霞漫天,皇后踏入了这慈宁宫中,同样的天空,同样的黄昏,像极了孝宗元年那日,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心境。
“皇后金安。”慕容云和笑着向皇后行了个礼,皇后也微笑着向慕容氏回了个礼,“慕容太嫔金安。”“什么慕容太嫔,皇后真是谬赞了。”慕容云和抬头浅浅一笑,“您虽被废黜,到底例比太嫔,本宫也不敢怠慢。”王君惜忽而一笑。“娘娘到底是风光得意了,尚未恭喜娘娘成为皇后,只是姐姐前来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慕容云和软软道。“本宫怎敢觑您,您的风姿绰约本宫再怎么学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王氏轻轻笑道。“娘娘到底会打趣人,我的姐妹和我一起幽禁在这殿中,形同被废,与冷宫何异?我的家人亲族都被贬斥,可谓报应不爽,娘娘应该觉得心中痛快不已吧。”慕容氏说完嗤的放声大笑,皇后厌恶的别过脸,“本宫见您如此也于心不忍,如此姣好的容颜却要在这深宫草草一生,当真心疼。”
“娘娘如今连姐妹都不愿相称这点才让我难过,到底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当真是生分疏远了,想必娘娘也一定恨透了我吧。”慕容氏声如梦呓。“本宫若说不恨,连自己都欺瞒不了,但若说恨,也懒得去恨了,看着你如今这般狼狈落魄的模样,也就够了。”皇后见她双目通红,虽然快意却也不免心生微怜,“你害得本宫被废于冷宫多年,本宫虽恨你,却也感谢你磨练了本宫的心志,不再是从前的王君惜了。”“是啊,到底是不同了,从前在王府里我百般与你作对,你虽然极力隐藏却总是被我一窥便知,如今倒也沉稳端庄了,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还要强撑微笑的人了。”慕容氏说完,王君惜盈盈一笑,不言其他。慕容氏接着轻轻道,“我害过不少人,邢氏姐妹、徐秀媛、郑嫣然、你和你姑母,可若说后悔我从不后悔,这些事不管如何我都是会做的,就算遍体鳞伤也无怨无悔,若说真正遗憾便是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或许我早该明白,可是我还是不后悔,至少我曾爱过。”说完,王君惜眼角也有了些许的微意。
“皇后,你明白吗?就像那日孝宗离宫,身旁的人却不是你,你又是怎么捱过的,纵使坐上后位,你真的快活吗?”一番话深深触动了王君惜,良久她才开口,“我和你一样,都不后悔,但却又不一样,你的爱是报复,我的爱是成全。坐上孝宗的皇后,我不快活,因为他的心只有你,皇后只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当文宗的皇后我不快活,因为我当的是一个自己不爱又不爱自己的人的皇后;传宗皇后我也不快活,因为我爱的人早已远走,但我必须为自己而活,我不过是我姑母延续母家荣耀的工具罢了,但我还是不能认输,因为我已经被废一次了,王氏绝不能再出废后。”她哭了,那样的泣不成声,“也罢,想必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之人,你是你姑母延续后位的工具,我是我父亲政治联姻的筹码,你的心境我能体会。”慕容云和轻轻拍抚着王君惜的背。
王君惜拭干眼泪,“谢谢太嫔关怀,今日让你看笑话了,本宫有事,先行一步了。”王君惜正欲前行,慕容云和叫住了她,“有一件事需要皇后帮忙,”不等皇后说话,慕容氏转而叩首道,“我的云离、云雨两个妹妹其实并没有死,她们已经换作官籍,我父亲最后替他们找了苏州主簿苏如海和苏意浓做他们的家父家母,她们改名苏若离、苏若雨,若她们有一天不慎被选入宫廷,希望皇后能施以援手,不要拆穿她们的身份,她们一定不会争抢什么,就让她们安安稳稳的了此余生,好吗?”慕容氏说的情真意切,皇后却道了一声,“哦,凭什么你会认为我会帮你?”她笑道,“就凭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您若狠心,当日也不会容我如此猖狂。”“人心是会变的。”“可品性难改。当日皇后能宽容待我,想必也是爱人之所爱吧。”慕容云和温情的注视着皇后,“你果然聪明,你是他爱的女人,所以我能容你,这次我也愿意帮你,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为了他。”王君惜昂头笑道,“我愿意助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好好实实待在这宫里一辈子,不许自戕。”“好,我愿意。”皇后这便欲离开了,慕容云和压抑住眼角的泪,冲着皇后远去的背影大喊:“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我为爱而恨,而你是为爱成全,到底是不同的,皇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皇后听到此言顿了一顿,后大步走去。
“娘娘咱们真的要帮慕容氏吗?况且慕容氏若是死正好除了咱们的心头大恨”素心有些疑惑,“保全她的性命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况且她和我都是一样的人,爱而不得,成全她也是成全自己,想必孝宗也不忍见她如此,成全她人之所爱,是大爱。”皇后笑着牵起素心的手,“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再走老路了,过分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本宫心里有数。”“是,奴婢一定相信娘娘。”素心开心的笑道。
传宗对王氏的宠爱颇丰,也惹来一些大臣的反对,“王氏曾经乃陛下嫡母,侍从三君,已是不忠,若再狐媚,岂非成了祸国祸水?”皇上面露不悦,将大臣革职,皇后则苦口婆心的劝道规劝,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以自己已经三十年老色衰,又恐怕自己无福生养为由,鼓张皇上选秀。皇上不允,觉得对不住她。皇后则以充实□□、绵延后嗣为由规劝,又以怕自己的名声受污为由执意让皇上选秀。皇上无奈应允,又以选秀劳民伤财为由,只择了两名功臣之女入宫,那名大臣也在皇后的劝解下被复职。似乎也成就了皇后的美名,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倒不如顺水推舟搏一个贤德的美名,何况,谁输谁赢尚未成定数。
振威将军管路之女管含茹、河北清廉知县之女沈庄怡分别入宫,管氏被封为妃位,沈氏则是常在,后其父也被升为知府,两人共住咸福宫。管路虽然年纪大且在皇后兄长之下,但这并不阻碍管氏的得宠,她虽然没有当年慕容氏那般得意,倒也轻狂。常常对皇后不敬,并且作为主位也常常轻辱沈氏,这般得意,大有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爽,先行告退了。”管妃欠身请安,冷笑一声大步离开了景仁宫。这般无礼任性,皇后脸上却不见一点波澜。沉寂许久,皇后才开口道,“这段时间委屈妹妹了,妹妹也看到了,想必不必本宫赘述,有些事若一味忍让,无异于放虎归山。”“臣妾多谢娘娘垂爱,娘娘前段时间举荐家父成为知府,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只想恪守本分,实不想争抢什么,恐怕辜负娘娘的一番心意了。”沈常在说话可谓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到一点错处。这般隐忍退让,像极了她从前。
“妹妹若不想,本宫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管妃所做所为倒让本宫觉得似曾相识,想起昔日的慕容氏,当日慕容氏位列副后,何其猖獗,慕容氏一族更是号称半朝,可她的结局你也知晓,可见嚣张到底没有落魄的久,多行不义必自毙,纵使何其猖狂也只会落得个寒酸落魄的下场,”皇后扬起一缕微笑,“可她再尊贵也越不过本宫,毕竟本宫是位列中宫的皇后,六宫之主,可是妹妹就必须得寄人篱下了。”沈氏开始有些不安,她还是开了口,“娘娘,并非臣妾不想帮您,臣妾实在无能为力,况且臣妾实在不想涉身其中。”“有些事可能谁都无法置身事外,妹妹今日在本宫宫中待了这么久,管妃不会起疑吗?她若是想对付你,可是易如反掌。本宫也不能时刻保护你,妹妹难道想一辈子看人脸色?”皇后脸上少有的严峻,沈氏眉头一直紧锁,过了良久,她才道:“是啊,臣妾没有管妃的家室,也没有出挑的容貌,人微言轻,与其来日备受□□与折磨,倒不如放手一搏,当个一宫主位来得痛快。”
“妹妹果然有志气,妹妹生性谦和,管妃也是认准了妹妹的脾性,才敢这般任性妄为,你放心,此事既是本宫与妹妹合作定少不了妹妹的好处。”皇后开口笑道,“娘娘,臣妾不敢分得什么好处,只求自保而已,这是臣妾做的第一件事,也会是最后一件事,望娘娘成全。”沈氏温言开口道。“那是自然,妹妹不喜欢的事情本宫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妹妹放心便是。”皇后笑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了。”沈常在行礼后也走了。
“娘娘,咱们真不拉拢沈常在?”素心有些不解,“沈氏无宠已久,况且本宫只有借她的手才能撇的干净,这种成不了气候又无心投靠的人,本宫也不会用。”皇后轻轻一笑,“你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吗?要不是本宫放出管氏要打压她父亲的风声,她指不定要犹豫多久呢,这般心慈手软,像极了本宫当年,但是本宫绝不会重用也不会想用,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娘娘睿智,奴婢自愧不如。”素心笑道,皇后笑着拉住她的手,“本宫不会忘了自己过去的种种,不会记恨但也不能忘记,本宫绝不会再走自己的老路。”。两人但笑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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