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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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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祝融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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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人在山间行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处面南的陡峭山坡下。

    山坡正面有七百多米宽,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是峭壁。西侧隔悬崖相望的另一座山峰高出两丈多,其上均为裸露的岩石,生长着稀少的植被。

    山坡下生长着茂密的丛林,坡底西南角有一个小小的石潭,一道清泉从山坡向下蜿蜒穿林而过注入石潭,却未见流出,殊为奇特。

    上方数十米处地势平缓,往山顶方向呈弧形扇面建有数百幢各式木屋,隐约可见有人出入,偶尔传来叮叮当当敲打之声,并且时有烟雾升腾。一圈高大的木栅栏和栅栏内的石墙形成两道防御,每隔二十几米建有一个简陋的望楼,赫然是一座山寨。

    此时,山寨的大门紧闭,大门两侧的望楼上,哨卫已经发现从密林中走出的七人。一个哨卫大喊道:“王大壮,你们把东西都买回来了?……这俩小子是咋回事儿?!”

    被称为王大壮的中年汉子笑道:“买回来了,放心吧!这两人是流民,在林子里迷路了,碰上了就抓回来,也算给他们一条活路!”

    哨卫道:“你心肠倒好……我让人开门了,后面没人盯梢吧?”

    王大壮向后张望一番,道:“没有,我们一路都在钻老林子,小心着呢!”

    “祝融寨……”陈简眯着眼喃喃道,好几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他看着寨门缓缓关上,略一沉吟便转身而去。

    半途中,遇见了循记号追来的叶准等人。把情况具体说明后,陈简道:“祝融寨里的人似乎很痛恨胡人,对流民算是比较友好。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加入其中,也许会是件好事。”

    叶准没说话,黄唯一故意瞅着李云堂道:“小李子,你是什么想法?”

    李云堂已不再纠葛“小李子“的称呼,哈哈一笑道:“若能入伙,比我们聚拢流民从头开始干要好……但是能保证大哥获得领导权么?”

    “你还会说靠谱的话,不容易!”黄唯一道:“说到点子上了。大哥,此事不能草率,要从长计议。”

    叶准认真地看着陈简道:“要摸清山寨的底细,山贼也有黑白之分,然后再看入伙与否。”

    陈简道:“没错,我们先看看再说。”

    拿定主意,四人就在附近山林间找了个偏僻处盘桓,砍树枝搭建树屋建立宿营地,派人轮流对山寨进出人员活动进行观察。

    陈简和叶准甚至在十几里外蒙面设伏,抓住一个外出打猎的寨丁,恐吓威胁下掏出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后才放归。再加上多日观察,算是逐渐弄清楚了祝融寨的情况。

    整个山寨大概有千余人丁,其中青壮四百余口。成分比较复杂,有流民,有原乞活军散兵,有地方世家子弟,也有山中猎户,都是汉人。核心成员三人,头领却是一个双十年华的青年女子,乃是壶关世家崔氏之女,名崔玉兰,据说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

    祝融寨是崔家数十年前所建,本为族内子弟消夏狩猎营地。后因胡乱,壶关崔氏几被屠戮一空,残余人等逃入太行山,据寨自守。其后渐渐发展起来。

    寨子不靠拦路抢劫运转,目前的营生主要依靠铸器。以崔氏祖传铸器之术打造的环首刀,可以达到七十二锻之多,工艺极为精良,闻名遐迩,远近大小山寨、坞堡都会专门派人来此求购。所以,与其说这是个山寨,不如说这是个武装的铸器作坊。也有势力想吞并祝融寨,但各个势力间彼此的制衡,使得无论哪家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祝融寨在夹缝中逐渐壮大,如今已颇具实力。

    这令陈简四人有些心动。但是,总不能眼巴巴地上门求着入伙,这似乎不可行。怎样才能寻找恰当时机加入,四人为此大伤脑筋。不过,真正费心思的是陈简三人,李云堂属于比较没心没肺的,不大操心这些事儿,经常在附近山林游逛,也不怕遭了虎狼。

    这个时代太行山中的野兽非常之多,有哼哼着漫步的野猪,有优雅从容散步的麋鹿,还有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猴群。李云堂闲来无事,坐在山石上看猴子,看得得趣处,就捡起石头扔猴子,孰料这可捅了马蜂窝,遭到了猴群暴风骤雨般地还击。群猴用手中能捡到的所有物品,一股脑地掷向他,有树木的果实,有树蛇、蜥蜴,更多的是石头。

    李云堂拔出藏刀威慑,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东西冰雹般砸过来,吓得李云堂简直屁滚尿流,一路逃向四人的宿营地。祸水东引,一大群猴子呼啸着蜂拥而去。

    李云堂窜进树屋,冲着其他三人大喊:“猴子来了,猴子来了!……”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正待询问,就听得茅草搭建的树屋顶部响起噼里啪啦成片的撞击声。

    陈简道:“慢慢说,怎么回事?”

    李云堂脑袋上坟起好几个鼓包,脸颊一侧也青了,义愤填膺道:“这些死猴子,我就扔他们一块石头,它们就追着我扔各种东西,奶奶的拿枪来,老子射它个王八蛋!”

    黄唯一似笑非笑,道:“枪不能用,铲子和盾牌你任选,左手盾右手铲,左手盾右手刀,你选哪一样?”

    叶准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来:“被猴子揍成这样,太可乐了……”

    陈简带着笑意,道:“我们都躲树屋里别出去,过一会儿猴子没意思自然就走了。”

    李云堂看着三人,一摆手,灰心丧气地坐下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一只膀大腰圆的猴王腾地跳到树屋顶上,龇着牙跳了几下,用爪子刨了几下屋顶的茅草,见没有反应,才朝天啸叫一声,抓住一根树枝一荡,落在旁边树木上的猴群中,又得意地啸叫几声,显示自己的威武。然后就率领猴群离去了。

    众人未曾料到,猴群的这番闹腾被正在附近打猎的两名祝融寨的猎人发现,顺藤摸瓜找到了众人所在的树屋。其中之一立刻返回山寨汇报,另一个则潜伏在不远处监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队山寨壮丁手持刀枪团团围住了大树,领头的是个骑着战马浑身甲胄英武秀丽的女子,正是首领崔玉兰。

    树屋里的四人已经发现自己陷入包围。李云堂揉着脑袋上的包,有些心虚地问陈简:“大哥,怎么办?”叶准和黄唯一则显得颇为镇定。

    陈简说:“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事!”

    一个寨丁仰头大喊道:“树上的人听真,赶快下来束手就擒!否则刀枪无眼,休怪伤了尔等性命!”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陈简示意其他三人做好警戒准备,朗声道:“各位好汉,我们兄弟四人是来投奔祝融寨崔大王的,没有恶意,我们这就下来!……”

    陈简和李、黄二人先从树上爬下来,每个人除了腰间的佩刀,都是两手空空,叶准耽误了片刻才下来,他倒是背着个背囊。

    他们一下来,就被祝融寨的人马用刀枪逼住。

    众人见到这四人都只是少年人,都放松下来,一边惊奇地打量着四人与众不同的发式以及叶准双肩背着的背包。

    崔玉兰目光炯炯,不发一辞。她身旁站立着一个老者,面貌清癯,捋着颌下长髯,冷然道:“你们四人何处而来,意欲何为?不说清楚,你们会有大麻烦!”

    陈简看看老者,目光转向崔玉兰,只见她杏眼琼鼻,红唇如画,皮肤雪白,身材颀长,手提一杆马槊,英气勃勃。暗道这女子真是好相貌好气质,彼时代已经很少有这种类型的了,不由微微有些愣神。

    叶准用肩膀稍微碰了下他,陈简才意识到,收回目光道:“禀告这位老丈,我等来自极北之地,其地名海参崴,乃是先人避秦时乱,寻到的一片乐土。我兄弟四人,受乡老嘱托,长途跋涉回返故土,孰料华夏故土竟然胡虏肆虐,华夏血脉凋零不堪!我等躲避乱兵,逃入太行山,为求安居之所,听闻祝融山寨乃我华夏一脉,德名远播,故来投靠!”

    这番说辞,是四人闲时推敲过十几遍的。但此时陈简说来,还是有些心头打鼓。

    老者闻言,满面惊异之色,问道:“极北之地海参崴?未曾听闻,四位何以证明?”

    陈简镇定自若地解下藏刀,连鞘恭敬地递给老者,道:“这是我家乡所铸之器,老丈请鉴别一下胡人可有如此铸刀之术,便知我所言非虚……”

    老者略有犹疑地拔出刀身,只见寒光耀眼,令坐在马上不说话的崔玉兰神情一凝。

    老者向一个寨丁讨过一柄环首刀,一刀斩去,环首刀的刀刃豁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而藏刀毫发无伤。老者脱口而出:“好刀!”

    陈简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他们四人随身的藏刀可是精品中的精品,刀刃都是用强度极高的合金钢打造的。

    老者将刀入鞘,抛给马上的崔玉兰,她马上拔出刀观看,眼神中赞叹之色越来越浓。

    老者看向陈简,道:“区区一件兵刃,不能说明身份。”

    陈简道:“那么,我再给老丈看一样东西。”他示意叶准从背囊中取出一个打火机,滑动转轮,一缕火焰倏地燃起,不灭不熄。

    老者眼中精光四射,死盯着火焰不放,周围寨丁此时也不由自主发出一片惊叹声。

    陈简道:“这是我家乡所产,名为打火机。此地可有?”

    端坐马上的崔玉兰此时终于开口了:“暂且相信尔等所言,且随我回山寨吧!”言罢调转马头,分开众人,率先向山寨方向而行,手中还紧攥着藏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呼吸稍显急促。

    没有预料中的关押和盘问,也没有想象中的喝血酒、立血誓,四人平淡无奇地进了祝融寨,只是随身武器还有叶准背着的背囊,都被收缴上去。

    幸好陈简早就留了个心眼,将重要器物贮放在树屋附近的一个大树洞中,身边只留下了冷兵器,枪械弹药和弩箭并未随身。

    老者派一个寨丁将四人领到一幢破旧的院落前,此人对一个正坐在在小院门口,浆洗衣物的四十岁左右模样的妇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再次警告四人不得在寨中乱走乱动,否则后果自负,便自顾自走了。

    中年妇人模样周正,头发上别了根荆钗,皮肤黧黑,眼神有些黯淡,眼角有很深的鱼尾纹,一双手皮肤粗糙骨节粗大,一看便知是穷苦人。

    女子看着眼前这四个文弱白净的少年,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拂一下耳边的乱发,淡淡地道:“跟我来,我带你们进屋看看,给你们安排一下住处。”便向屋内走去。

    里面有四间屋。东边是灶间,灶台上堆放着一些粗陶器具,角落放着三只木桶;屋门正对的是不大的厅堂,中间是一张矮几,旁边散放着几个破草垫;往西有两间厢房,一间有木床,另外一间放着杂物。

    房舍十分简陋,有些地方露出透亮光的缝隙,屋顶的茅草也够呛,下雨十有八九会漏水。但是屋里很干净,不多的物件表面,看不到灰尘。

    妇人说:“那间没人住的屋子,你们自己打扫,待会儿我让黄老汉给你们整张大床。今后就大家吃住在一起,做一家人。在这儿熟悉了,隔天就要去作坊里干活,寨子里不养闲人,哪怕你们是天上下来的!”

    说完妇人便扭身向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道:“对了,你们今后可以叫我牛婶!”她生硬地微笑一下,便出去了。

    屋里没什么可收拾的。将杂物堆放到角落后没多久,一个头发花白的山羊胡子老汉就带着三个小子,搬来了一些木板,搭了张简陋无比的大床。可巧,其中一个小子就是前些日子陈简在林间看见的两个少年流民之一,如今没有当初那种呆滞的神情了,跑前跑后热情灵活得很。

    黄老汉撅着山羊胡子,盘腿坐在草垫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指点一下隔壁屋的人,让几个小学徒忙活,自己只是袖手旁观,他是寨中手艺超好的木匠,简单的事情是不屑做的。

    干完活,黄老汉他们走了。牛婶从外面抱进两捆干草,铺在床板上,道:“听胡四说,明天寨主想在白虎堂见你们。若是你们疲惫了,就先歇着,晚上吃好饭,我给你们讲讲寨中的规矩”

    牛婶忙自己的事去了。李云堂长出一口气,仰面躺在干草上,道:“还好没出啥事,否则我的罪过大了!”

    叶准坐下看了一眼遍是毛刺的床板,又看看他道:“能出什么事?现在手无寸铁年小力弱,扔进寨子里,连浪花都翻不起来……”

    黄唯一也躺下道:“既来之则安之,我觉得明天起我们就会有用武之地了。”

    李云堂斜眼道:“你是说刀和打火机会引起那女大王的兴趣?”

    陈简接话道:“效果如何没人知道。一切按照大家商量好的办就行了。”

    叶准道:“大哥,明天就看你怎么忽悠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正常地吃顿晚饭,虽然这顿饭比较寒酸。四人捧着粗陶大碗,看着粟米饭上的一片熏狍子肉和几根翠绿的野菜,有的眼睛湿润,有的心中感叹。

    牛婶看看大家,道:“吃啊!别愣着。”

    四人如同得到命令般,大口大口吃起来。牛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忽然间想到了已经去世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心头一抽,神情就有些黯淡。

    粟米饭粗硬,谈不上好吃,油汪汪的狍子肉很香,翠绿的野菜没盐味。四人吃得很快,有些意犹未尽。

    牛婶慢慢吃完小半碗饭,将碗筷放下,看着跪坐在两侧保持静默的少年们,微笑道:“这顿饭后,今后每一碗饭都要靠自己去挣。寨子与其它山寨不同,不靠劫道为生,寨子里最大的营生是铸造兵器盔甲,干不了这活计的男人可以选择加入猎队或者到黄老汉的木器作坊帮忙,再不济就和女人们一起负责采摘或浆洗如果有武艺不怕流血,可以参加护卫队,待遇最高,一天管两顿饭。寨子里绝不容忍小偷小摸或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旦发现就会被赶出寨子或者被砍脑袋。据说你们来自极北之地海参崴,忘记过去吧,这里每个人都要干活来养活自己。我的话,听明白了?”

    四个人一起点头。

    牛婶道:“你们还没有介绍自个,说来听听。我们在一个屋里过活,今后就是一家人。”

    四人分别简单地报了自己的姓名,陈简说自己十四岁,其他三人就说自己十二岁。牛婶微微有些诧异,道:”原来你们不是亲兄弟啊“

    陈简道:”我们胜似亲兄弟!“其他三人互相看看会心一笑。的确,来到这个世界上,四人之间的情谊比什么都重要。

    牛婶看着他们默契的样子,道:“你们说完了,我也说说自己。我夫家姓牛,我姓李,本来有两个儿子,但是两年前遭遇胡贼袭击时,被杀了。蒙寨主恩遇不离不弃,讨口饭吃,苟延残喘而已。”

    她微笑起来,然后起身,将碗筷收拾好,走进了灶间,在灶间里说道:”天黑了早点睡,明天早晨我带你们去见崔寨主“

    陈简应了一声,让三人进屋去,自己则走进灶间,对正在舀水的牛婶道:”婶子,今后碗我来洗!“言罢也不顾她劝阻,夺过水桶干活。

    牛婶道:”这怎么使得?这是女人干的活计!“

    陈简抬起头认真看着她,道:”婶子,既然今后是一家人,屋里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分什么男女。“

    牛婶搓着手,围着陈简转两圈,见拗不过他,只得放弃了。

    天黑了,牛婶进了自己的屋子,插上屋门,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陈简等人睡不着,蹑手蹑脚来到小院子里,四人席地而坐,呼吸着山间沁人心脾的气息,抬头仰望漫天的繁星。

    黄唯一小声说:”我女朋友不知在干什么“

    叶准叹口气,道:“甭想了,没用!”

    陈简道:“我倒是更想父母,对不起他们”

    李云堂道:“我和大哥一样。我觉得我们不幸中有大幸。现在来到这个时代,也许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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