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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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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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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刚上班,我刚给我们科长泡上茶,把报纸眼镜整理好放在科长手边上,保卫科的同志领着两个半大孩子来进来了,女孩子十四、五岁,男孩看着也就十一二,俩人眉眼倒还清秀,只是穿的衣服有些破旧,进门后拘谨的靠墙站着,也不吱声。

    保卫科的同志对科长说:“科长,这俩孩子来找人。”

    科长吸溜着茶问:“找哪个?撒子事?”

    “是这样,他们也不知道要找哪个,这俩孩子是(保卫科的同志说了一个附近郊县的名字)人,三年前因为家庭变故面临辍学,媒体报导之后,每学期开学前都有一笔钱从咱厂化名寄出,这俩孩子才一直有学上。女孩子今年中考,这几天学校放假,带着弟弟进城来一是要买补习资料,二来就想找着咱厂的这位好心人,当面表示感谢。”

    “哦,有这事?这是好事啊,你说化名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化名,怎么确定是咱厂的人?”

    “挂号信上地址是咱厂的名字,您看一下。”说完扭头跟姑娘说:“把汇款单拿出来给领导看一下。”

    科长接过姑娘的挂号信,我也凑边上瞄了一眼,挂号信的地址的确是我们厂,汇款人那栏填的是毛主席的警卫员。

    科长一脸困惑:“这是唱的哪一出,厂里好几千人呢,去哪找级别这么高的雷锋同志啊?”

    我想了一下,毛主席的警卫员这显然是个字谜,从字面上理解该不会是卫东吧?没错,就是卫东。

    我思量着怎样不留痕迹的提示科长,(在机关上班表现的比领导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没张口,科长高深莫测的问我:“李啊,照你看,这人会是谁呢?”

    “科长,莫非您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了?属下愚笨,您就别卖关子了。”

    科长哈哈大笑:“李啊,凡事多动动脑子,想想你们这代人重名最多的是什么名字?什么建国、建军、卫党、卫东去把全厂叫卫东的都给我找来。”

    “领导英明!”我和保卫科的同志齐声喝道。

    我到广播室对着喇叭喊道:“所有叫卫东的同志请注意,所有叫卫东的同志请注意,不论是马卫东还是牛卫东,听到广播后速到劳资科报到。”喊了三五遍,确定厂区的犄角旮旯都能听到。

    过了十几分钟,劳资科门口挤了十好几个卫东,互相打听:“厂里把咱们叫卫东的都叫来,是涨工资呢还是调岗位呢?”

    另一位接话:“不会,不会,照你这么说那叫卫党的都活该下岗分流?我估摸着咱其中肯定有人是海外富商的遗孤,这会亲爹快死了,一大笔遗产等人继承呐。”

    “我就说我现在这爸见了我不是打就是骂,可把我亲爹盼来了。”有个叫贾卫东的认亲愿望相当迫切。

    “贾工,贾工,你可来了,你这儿子算白养了,还没怎么着呢先不认你了,生下来就该淹死在尿盆里也算为民除害。”有人在过道大声召唤贾卫东他爸。

    过道里笑骂声不绝于耳,科长大声喝斥:“都别吵吵了,叫你们来是这么个事”

    科长把情况介绍完之后,各路卫东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哄而散,走了个精光。科长问我:“李,厂里叫卫东的都来齐了吗?你没拉掉一两个吧?”

    “科长,我看过了,在岗的卫东都到齐了,不过还有一个正在办停薪留职的马卫东没来,您看要不要通知他来一下?”

    “这不废话,快打电话把人给我找来。”

    我用科长名义给马卫东打了个传呼,留言“速到劳资科。”叮嘱传呼台姐呼个三五八遍。

    我给俩半大孩子倒了杯热水,科长慈眉善目的招呼俩孩子坐下说话。

    女孩子把家里情况一说,我和科长唏嘘不已。

    女孩名叫杨艳妮,三年前那会刚上初中,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在建筑工地打工,一家人经济虽不宽裕,但也母慈子孝,美满和睦。结果父亲有天在工地粉刷外墙面时踩翻了脚手架,从四楼高摔了下来,工友送到医院,命是保住了,但脊椎摔断了,全身瘫痪,从此卧床不起。这下家里的天算是塌下来了,一家人整日哭天抹泪。母亲到工地上申请工伤赔偿,一问才知,杨艳妮他爸干的这活,经过了层层转包,一看出事,找他爸干活的工头先跑了,再找施工方,个个踢皮球,说谁找你干活找谁要钱去。杨艳妮他妈跑了几个月,一分钱没要来,但他爸还在床上瘫着呢,也得有人照顾,眼看家里也断了粮,杨艳妮只有辍学打工一条路好走,这会有人出主意找了媒体,经过报导,很是热闹了一阵,不断有人捐钱捐物,但过了三五个月,也就无人问津了。唯独有个叫毛主席的警卫员的坚持了下来,每到开学前,总有笔钱寄来。

    正说着,马卫东风风火火的进了门,说“叔,啥事这么着急?”

    科长笑眯眯的指着俩孩子:“马,认识这俩孩子不?”

    马卫东看了俩孩子一眼,俩孩子也是一脑门问号,三人像海龟和陆龟初次相遇,知道是同一物种,但明白非我族类,互相打量,马卫东说:“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妹妹?不对吧,没听我爸说起过啊。”

    “这话要让你妈听见,非把你爸皮剥了不可,没个正经。”

    “那不认识。”

    “再想想,三年来有没有帮助过什么人?”

    “哦那多了去了,昨天还在公交车上让座来着。”

    “有没有资助过失学儿童?站直喽。”

    “那个、那什么这事您怎么知道?”

    还没等科长展开下一轮讯问,马卫东就腼腆的招了,作案动机相当单纯,杨艳妮家和马卫东姥姥家是一个村的,马卫东在乡下上学时见过这姐弟俩(后来马卫东跟我交代在杨艳妮家摸过鸡蛋),那会姐弟俩还,上班后知道她家出了这事,心生恻隐,不忍这俩孩子没学上,从自己的积蓄里拨出专款,这份爱心一献就是三年。

    俩孩子听到这里,趴地上就要磕头,马卫东忙拽起俩孩子,说道:“别别别,咱也算一个村的,我也就做了点力所能及的。”

    俩孩子拉住马卫东手梗咽道:“叔、叔,谢谢您了。”

    “我比你俩大不了几岁,叫大哥成不?你爸身体咋样了?”

    科长站起身说:“都坐、坐下说”扭脸吩咐我:“去把工会刘主席请来。”

    我一路跑请来刘主席,领导们在热切的会谈中使我认识到,马卫东同志工作上一贯任劳任怨,生活中严于律己,乐于助人,他能有今天资助失学少年的觉悟,绝非偶然当然,他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和领导的帮助密不可分。(要不说领导的高度岂是我辈能够比肩)

    领导们很快达成共识,马卫东同志是我厂青工的楷模,立即号召全厂职工向马卫东同志学习、致敬!

    接着找来厂记者站美女记者陈亚囡,(陈亚囡一头披肩长发,个头高挑,面目冷艳,当初我和马卫东排除窝边草时,犹豫良久,只因这妹子曾当众拒绝了厂书记公子的求爱,搞得人尽皆知,我俩实在鼓不起勇气把她列为培养对象)领导做出重要指示:深挖马卫东同志的心路历程,剖析此人灵魂闪光点,制作励志短片,在厂闭路电视台循环播放。又问陈亚囡,你们做新闻的最高奖项是什么?哦,普利策奖?争取拿下!(还是领导有胆识)

    送别千恩万谢的姐弟俩时,马卫东郑重承诺,你俩好好上,大学毕业前的学费哥帮你们出。

    没过几天,打开电视,马卫东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在领导的关怀和家长的教育下,自己也就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即获得如此高的荣誉,愧不敢当。感谢劳资科科长、工会主席、厂办主任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最后还要感谢我的父母,从我就让你们操碎了心是你们的不离不弃才使我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下了不得了,马卫东他爸走厂里逢人就谦虚的分享自己的育儿经验,这孩子打就懂事,一岁时看见他爷头上有汗珠子,爬进厕所拽下抹布就在他爷脑门上擦拭,两岁时见院里老太太择菜就把人择下的菜叶重新扔回筐里虽说帮的是倒忙,但也能看出这孩子从古道热肠。围观者啧啧声四起,纷纷称奇,艳羡之色溢于言表。

    家有待嫁姑娘者则私下打听:马科长他家二子今年多大了?结婚了没有?以前怎么没见过?哦,在外面做买卖呢,瞧人家这孩子,出息!愿结秦晋之心昭然若揭。

    这期间,陈亚囡奉领导之命又去采访了马卫东几次,领导们的意思是,在我们这样一个几千人的国营大厂,放眼望去,青工们业余时间不是喝酒就是打牌,上班时间萎靡不振,得过且过,国营大厂的主人翁精神从何体现?精神文明建设从何谈起?马卫东同志就是精神文明的代表人物,是我厂精神文明的领路人!责令厂记者站跟进采访,制作专题,上报上级部门,掀起全行业向马卫东同志学习的热潮!

    这件事的后果无须赘述,衍生出来的枝杈使我大跌眼镜。(如果我戴着的话!)

    那天我照例去马卫东店里蹭饭,陈亚囡也在,看见我来,陈亚囡竟有些羞涩,我也像怀里揣了个兔子。(对陈亚囡的美貌,我一直心存觊觎)

    马卫东招呼我:“二弟,来来来,隆重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回头又说:“囡囡,这是我二弟,建军。”

    在我眼里一贯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陈亚囡此时竟红着脸轻嗔:“你少臭美吧,我可还没答应你呢。建军,别听马卫东瞎说,我跟他啥事没有,你俩聊吧,我有事先走了。”

    马卫东过去拉住陈亚囡的手:“别走,别走,陈大记者。”

    陈亚囡使力挣脱,声说:“东哥马卫东你再不松开我明天不来了。”

    看着陈亚囡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有些恍惚,重温了几遍关于好白菜的格言。

    刘端上来两个素拼,马卫东端起酒杯:“建军,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咱哥俩好好喝两杯。”

    “卫东,你这是好好喝两杯的态度么?去去去,叫刘上硬菜。”我喝斥道。

    “二弟说的是,刘,拣你拿手菜炒几个,你李哥要是不满意,你就收拾铺盖卷搁太阳底下晒晒,瞧你那被子脏的都能站起来了。”

    “得嘞,老板,您瞧好吧。”刘应声。

    “他奶奶的,几天不见,囡囡都叫上了,我是真替陈姑娘这眼神揪心啊哦,不对、不对,我是真替你俩感到高兴,来来,走一个。”

    “二弟,你想多了,刚才那是逗你玩呢,来来,走着。”马卫东眯眼仰脖灌下整杯啤酒。

    我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罐,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高兴吧,谈不上,失落呢,从何说起嫉妒?还真是!(吓自己一跳)

    刘的热菜还没端上来,我已有了七分醉意,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卫东,你子真够阴的,原来满大街搭讪女孩子是在明修栈道,暗地里早已渡了陈仓,你他娘的倒是通读了三国。”

    “建军,你这语气不对呵,怕哥有了你嫂子,就不待见你了?放心,哥不是那号人,赶明个但凡哥带你嫂子出去玩,带上你就是。”

    “洞房是哪天?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你准备个鸟刘,给你李哥沏杯茶,醒醒酒。”

    马卫东确实做到了言而有信,结婚前的多次约会都邀我一同前往,(洞房那天没有留宿)我厚着脸皮去了几次,发现一到节骨眼上这俩货就背着我窃窃私语,你侬我侬,我颇有些微词,随后意兴阑珊,再邀请我就毫不客气的推了。后来马卫东和张强两对四个人组成团伙,在公园、游泳池、录像厅留下身陷围墙前的诸多痕迹。

    故事讲到这里,相信睿智的朋友就会说了:你这故事波澜不惊,平淡无奇。

    我也深有同感,奈何故事走向不是我能左右的,还请各位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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