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冬日的寒意随着和煦的光消逝,杨柳轻抚春风,氤氲的光影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印迹。
一辆马车缓缓走在官道上,朝白马寺的方向而去,马车发出‘踏踏踏’的声音。
马车乍看朴素,实则奢靡。两边的帷裳是南边来的云纹织锦缎,这布料寻常百姓是穿不上的。而车厢是豆瓣楠雕花而成。豆瓣楠因色泽鲜艳,独有的清香,多为世家子弟追捧。
马车一路向西,最终停在白马寺外。一个细长脸,眉清目秀的女子率先下了马车。而后上前拉开车帘,朝着车厢内轻声说道:“女郎,白马寺到了。”
半晌,就见青色莲纹帷帽落入视野,来人身穿云纹绣百蝶度花衫,桃花云雾烟罗裙,肩若削成,腰若约束。
车夫在马车旁边弯下身子,身体绷紧成弓字形。这是洛阳城里近几年兴起的风尚,世家大族出行下马车,皆是车夫为脚踏,踩在车夫的背脊上下马车。
谢蕴越过车夫,直接在另一边跳下马车,桃花云雾烟罗裙随风漾起弧度,云雾缭绕。
此景如春日里的云雾,远山而来。
一旁的侍立的玉眠可没心思欣赏这美景,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谢蕴的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女郎,这是在外面。”
闻言,谢蕴收回跨开的步子,腰身一软,做弱柳扶风状,气质温婉柔和,世家贵女的气度昭然可见。
玉眠环顾左右,见无人注意到刚刚的小插曲,提着的心方才落下。将手里的缠枝牡丹翠云暖炉塞进谢蕴的怀里,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女郎,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女郎的名声可就毁了。”
谢蕴敷衍的点了点头,丈量着步子,小心的迈着小步,就怕一不留神又跨了大步。
“娘子出门前告诫婢,要时时刻刻看着女郎,不能让女郎做粗俗之举。”
步履轻盈,兮步迟迟,盈盈走来,婀娜多姿。
“阿眠,你再这样啰嗦下去,跟个成小老太婆似的,当心日后嫁不出去。”谢蕴开口道。嗓音犹如春日里潺潺的春水,清喉娇啭,含娇细语。
玉眠面不改色,继续絮叨。
“前院的阿程侍卫似乎尚未婚配。”
听到‘阿程侍卫’一词,玉眠止住了话,面色通红,羞得说不出话。
般若寺位于洛阳城西郊城外,依山而建。寺内院落古朴,钟声悠扬。
前朝末帝荒淫无道,民不聊生。太|祖皇帝揭竿而起,当时的般若寺主持率一众僧侣支援太|祖皇帝。随后,前朝覆灭,北晋建立,般若寺被封为护国寺。
般若寺香火旺盛,达官贵人,世妇贵女皆来此上香祈福。
谢蕴的祖母和阿娘是般若寺最虔诚的信徒,年年捐出一大笔钱来为佛祖塑金身,修茸寺庙。为答谢谢家檀越的贡献,般若寺还为谢家专门留了个厢房。
她今日来此一是为了祈福,二是出门散散心。
今年年初,她躲在房里偷偷看话本被阿娘发现。阿娘为了惩罚她,不让她出门。整日在家里绣花,学管家事务,今天还是求了阿娘许久,阿娘才同意她出来。
人刚进入寺内,一个灰衣小沙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朝她道了句:“阿弥陀佛。”
谢蕴学着小沙弥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檀越,苦无大师在万生殿内等你,请跟我来。”
万生殿是般若寺的主殿,常年供奉香火、长明灯,由般若寺最德高望重的苦无大师在此诵读佛经。
她和苦无大师素不相识,苦无大师又怎么会在万生殿等她?
难道这个小沙弥是谢家政敌派来绑架她的,把她骗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将她迷晕后,卖给山里的猎户为妻。阴谋论的谢蕴瞬间想清事情的始末。
谢蕴忽的摸了摸帷帽,而后盈盈一笑道:“还请小师傅带路。”
谢家家训,凡谢家嫡枝子弟,在七岁时皆得一暗卫。
谢蕴是谢家嫡女,身份尊贵,又是谢家第三代里第一个女孩。谢家第三代是日字辈,而谢蕴出生时,祖父亲自为她取名,亦是从日字辈。由此可见,谢蕴在谢家有多得宠了。
在她三岁的时候,祖父给了她三个暗卫,时刻伴她左右。但阿父不放心,又偷偷给她五个暗卫,祖父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八个暗卫从小跟在她旁边,所以今日她才能只带玉眠一人来般若寺。
但暗卫多了,房梁就藏不下了。为了解决这个麻烦,谢蕴曾定下一暗号,当她轻抚帷帽,这就表示前方有危险,暗卫要紧跟着她。
虽说苦无大师是得道高僧,但话本里可是说过了,越是德高望重的人就越有可能是坏人。
万生殿内佛像耸立,佛经绕梁,长明灯立于殿侧,上面刻着数不清的佛经。谢蕴匆匆扫视一眼殿内,理了理帷帽。
小沙弥退了出去,此时,殿内只有她和玉眠两个人。
殿内无他人,必定有埋伏。
“檀越。”古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谢蕴抬眼望去。苦无大师穿灰色宽博衫子,面色无悲无喜,眼里平淡无波。
谢蕴摘下帷帽,施了一礼。
苦无大师双手合十,还以一礼。而后,径直走到佛像前,佛案上有一金丝楠木盒,从盒中拿出一串灰褐色的佛珠,朴实无华,佛珠上刻有梵文。
祖母和阿娘信佛,家中不乏佛书,所以谢蕴略懂梵文,看得出佛珠上刻着‘往生’、‘归来’。
这种梵文往往是为亡人祈福,招魂而用。
“这……”谢蕴迟疑。
“此佛珠乃檀越命定之物,可辟邪物,亦护檀越安康,望檀越珍之重之。令有三言赠予檀越:天外蓬莱客,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大师。”
谢蕴还想再问,苦无大师已经闭上眼睛,面色无波,跪在禅垫上敲起木鱼。
引路来的小沙弥走了进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谢蕴也不好多留,戴上帷帽出了门。
马车到城内时,天色渐晚。马车驶过热闹繁华街市,穿过长长的大道,周围似乎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轱辘发出的响声。
谢蕴坐在马车内,眉心微蹙,愁眉苦脸的看着苦无大师给的佛珠。佛珠颗颗光泽亮丽,纹理细腻,连串佛珠的线都是少见的墨线,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马车倏地停下来,谢蕴拉开帷帘,只见马车旁站着一人,风姿秀异,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长袍随风而起,似要乘风而去。
谢蕴眉眼一弯,撩开车帘跳了下去,如乳燕投林般扑入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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