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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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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终归大海作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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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任家上下站在别墅门口观赏着绚丽烟花,沉浸在农历新年带来的喜悦的同时,远在汉海市靖安区画山路的那幢红砖别墅里,左予求一家也用他们的方式在度过这个新年。

    从欧洲访问回国的左予求,虽然清癯的脸上又增添了不少皱纹,但无框眼镜后的眸子还是精神矍铄,他身着黑色绸缎面料的唐装,脚穿一双麻布布鞋,手持一把黑色长柄关东狼毫,在一幅八尺横幅宣纸上挥墨作画。

    在左予求的狼毫笔下,一幅写意山水国画缓缓展开,他的笔触虽然苍劲有力,但落在宣纸上却清逸潇洒、恬淡精致。在他的笔下,一座座巍然耸立的高山平地拔起,层层叠叠地渲染出道道峰峦,而在这峰峦之间,却有一股强劲而又有力的水流奔流贯穿直下,虽然在落下的路途中被层层峰峦所碍,但却无法阻拦水流飞流直下的气势。

    这水流穿过层层壁障,在岩石和山坡上飞溅起无数水花,但最终却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落在画面底下的山川里,最终汇入远方的大海。

    这幅画从起笔开始,到最终落成,只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左予求完成了最后一个笔触,收回狼毫,将画仔细端详一番,脸上也露出比较满意的笑容。

    他看了一眼书案旁的女儿,笑吟吟道:

    “筱潇,你也看看,此画如何?”

    在左予求作画的时候,左筱潇一直站在书案旁,为父亲研墨。

    她今天穿了一件素白真丝旗袍,旗袍的领口袖口都纹绣着青花图案,虽然她瘦瘦的身子无法撑起旗袍的曲线,但配合着轻盈披散在身后的丝滑长发,优雅细腻如鹤般纤长脖颈,以及那张清丽脱俗的小脸,却令她独有一股淡然出尘的气质。

    也许是因为自小就敬爱的父亲回到了身边,左筱潇的眼神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忧伤,嘴角也多了浅浅的笑意,此时她正露着两截欺霜赛雪的白胳膊,葱管般细腻白净的纤手握着砚台和方墨,正仔细研墨着手里的墨汁。

    国画用墨,并非单纯黑色即可,而是根据画风和内容的不同需要,对墨汁添加不同的水分,从而产生不同的墨色效果,再经过作画者的分配加工,才能创作出具有丰富层次感和细节效果的画面。

    像左予求这幅画里,有山石、有水流、有明暗变化、还有草木行人,这么多的元素,对于墨色的要求也更为复杂,不过左筱潇自幼常伴在父亲的书案旁,打小就练就了一手研墨调墨的手艺,父亲只要开始动笔,她就知道接下来需要什么样的墨色,在这个心有灵犀的女儿的协助下,左予求创作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国内书画界享有盛名的左予求,才会在创作之余,时不时征求女儿的意见,而左筱潇每次给出的答复,都能够说到点上,都让左予求大有知音之感。

    今天也不例外,左筱潇停住手中的砚墨,侧着臻首仔细将父亲的画作看了一遍,轻声道:

    “父亲,您这幅画的品格很高,墨色简淡而不失层次,笔法苍力却不失婉转,笔墨收放自如。画中自然冈峦清润、林木秀逸;,遥岸萦回之间,清而能丽,绮而不靡,草木山石之间,气韵高古浑然,更有一番难得的自然真趣。我觉得,这幅画应该能够列入您毕生画作中的前五名了。“

    左予求听着女儿的释读,眼中露出大为满意的神色,显然女儿的话说中了他的创作理念,令他十分欣慰。

    左筱潇目光凝视在宣纸上,口气有些犹豫道:

    “不过,这幅画还缺了点。”

    (ex){}&/  左予求提了提嗓子,念道: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这四句诗从他口中念来,竟然有乱石穿云、惊涛骇浪般的气势。

    左筱潇入神地听着父亲的解说,她点点头,敬仰道:

    “父亲,你这幅画和这首诗一样,都是托物言志,都有一股不甘寂寞、思有作为的情怀在内。”

    左予求缓缓点头,他语带深意道:

    “筱潇,你这一年来装聋作哑,也不比这位李忱逊色呀。”

    左筱潇娇躯一颤,她的小脸上露出难以自抑的忧伤,好像被父亲这句话说中了内心的那堆块垒一般。

    自从去年年底在燕京那场音乐会上,任平生不辞而别以来。

    左筱潇就把自己的身心彻底封闭了起来,无论母亲杨白尘如何想方设法,王家的三公子王光渝如何穷追猛打,她都像一块木石般又聋又哑,不给出任何回应,也不接触外面的世界,成天除了看书以外,就是一张又一张地练字、练画。

    对于女儿这种自闭的行为,杨白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天变着法子想要让女儿转变,可左予求从头到尾对此不置一词,他从不去询问女儿,也不责怪女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待女儿。

    其实左予求什么都清楚,他这个女儿自幼心思敏锐、多愁善感,她这次遇到的又是情感上的事情,光靠外界的压力是无法让她走出来的,唯有她自己想清楚了、想通了,才能豁然开朗。

    所以左予求一直放任女儿,给她自由的空间和时间,让她学会自我疗伤。

    时至今日,左予求才借着这幅画的机遇,将自己对女儿的期望,表达出来。

    看着这半年瘦了十几斤的女儿,左予求爱怜地抚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柔声道:

    “涓涓细流,终归大海。我的好女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千岩万壑呢?”

    父亲的用心,明睿的左筱潇自然看得出来,而他这幅画、这首诗中的拳拳爱意,也让左筱潇感动不已。

    回想自己这一年的执拗,左筱潇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了,而且最近刚刚获知那个人的消息,也让她原本死寂的心中再起波澜。

    此时此景下,左筱潇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她放下以往所有的矜持和固执,扑入父亲宽厚的怀抱,颤声道:

    “父亲,我想重新开始。”

    左予求老泪纵横,他轻抚着女儿柔软的秀发,沉声道:

    “好孩子,汉海戏剧学院和汉海大学都有美术系,你想继续深造也好,想去教书也行,爸爸都可以帮你办到。”

    左筱潇搂着父亲的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她很乖巧地点点头,柔声道:

    “父亲,我还是愿意回到汉海大学。”

    左予求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秀气的脸蛋,朗声道:

    “没问题,我左某人的女儿,给他们上课绰绰有余了。”

    左筱潇看着父亲豪迈的样子,感觉父亲又年轻了几岁。

    左筱潇笑了,像一株谷地的幽兰终于绽开花蕊般笑了,她终于从心底发出真正喜悦的笑容。

    而她的眼前,也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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