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很深沉的夜，雨淅沥。
少女撑着伞，走在路上。
路的一边是已经打烊的店铺，一边是稍有些湍急的河流。路灯下的光，打得漫不经心。
听着河流朝前奔跑的声音，少女的心却像是沉入河底的石头似的。
噗通一声，再无音讯。
可是，自己已经不能继续留在那里了，不是吗？
云留这么心想着。
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放慢了脚步，直至停下。
在云留的面前，有一个人影，斜靠在路灯下，双手抱胸，轻轻地闭着眼睛。
就像是专门在这里等待什么似的。
等待自己。
云留抬起脚步，走上前去。
“真要走？”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的少年，声音并不高，却直至云留的心底深处。
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并不是方元的声音。
楚辞从路灯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灯光仿佛打不到他的身上。少年就像是黑暗的化身，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危险。
“其实你没必要走，”楚辞的声音并不高，仿佛知道自己的劝阻并不会有什么效果，“一走了之，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不，还是会的。”云留摇了摇头，脸上写着洒脱。
“好吧，”少年耸了耸肩膀，像是放弃了。他走到了云留的面前，顿了顿脚步，嘴唇似乎轻微地动了动。
楚辞就顺着云留的肩膀旁边，走了过去。
路灯打亮的地面，依旧只是那一块，似乎还显得更昏暗了一点。
云留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双手，像是要捏成拳头，却又很快松掉了。如此反复了几次。
四野寂静一片，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距离第二天的白昼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少女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她的目光却眺望到了远方。
那里的黑暗，浓郁到了粘稠的境地。
那个来自异域的少年，在和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说之前，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来的人是不是方元，还是对方会说出怎么样的劝阻，云留都不会回头……
那么楚辞所带来的消息，或许就是那把贯穿自己设起的高墙的刀。
三下五除二，就将这道高墙，肢解得七零八落。
少年留下的话语其实很简单。
——梦无念，也许并没有站在我们这边。
尽管难以相信，可是楚辞那个时候的语气和身上的气息，告诉了云留，他没有在开玩笑。
这并非是要让自己留下来，随口而出的一个谎言。
少女开始继续朝前走。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转了个身。
往回走。
与此同时，另一个昏暗寂静的地方。
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特别的气息。
这是半山腰一条公路的护栏旁。
公路的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是护栏和深邃的黑暗。
在更远的地方，是灯火并不很清澈的城市。
也许是因为在山上的缘故，所以空气要更加清冷一点，月光也要更好一点。
有两个女子，站在护栏的边上。她们之间的距离，介于陌生和并肩之间。
是刚刚好，也是刚刚不好的距离。
“他会恨死你的。”
“我知道。”
“何苦呢？”
“因为时间还长。”
两个女子的声音，都很好听。一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个似乎红尘嬉戏又置身事外。可是她们说的话，似乎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够理解。
山风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吹拂在她们的身上。
其中一个女子，拢了下自己稍微凌乱的头发，从侧面看过去，她的那双粉瞳里，夹杂了几许难以理解的光。
静默了片刻。
“知道了，”粉瞳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不插手。”
“谢谢。”
风又大了些。
顾盼依旧站在护栏边上，看着远方那模糊的城市。在她的边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不过，女子却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咔啦——
皮鞋和盘山公路间摩擦的声音。
在女子的身后，有人靠近。
来的人是赵熊，就是那个顾盼从某个地下酒吧捞出来的家伙——曾经也是让修道者们闻风丧胆的存在。
可是现在，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却是耷拉着一张脸，一副懊丧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出来呢？”赵熊叹了口气，似乎是真的很后悔，“你也是的，有事没事去招惹那么尊大佛……”
赵熊的嘴巴突然憋住了。当然不是突然卡壳，不知道说什么了。而是在自己身前的女子，侧过脸，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那双粉色的眼瞳让人着迷，仿佛蕴含着倾城绝世般的风光，却也让人不禁颤栗，犹如坠落万丈寒渊。
“等这事儿完了，罗生门就是你的了。”顾盼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开口，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赵熊的嘴巴，合不上了。
一半是愣的，一半是惊的。
随即，这个年轻伙就咧开了嘴，笑得很开心。
“成交。”
这笔买卖，不亏。
在修道者们的眼中，罗生门就是一个聚集了几乎所有罪恶之人，世界上最大的恐怖组织。但是，只有那些身居足够高的位置，看到了够多的事情的大佬们，才明白这一组织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实际上，就算是那些大人物，或许也无法接触到罗生门最深处的秘密。
这个组织为何让人胆战心惊，却又无法铲除？
除了是为了平衡正反面力量之外，难道就没其他原因了吗？
如果真要下定决心死磕，罗生门也终将化为乌有。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只要她还活着，那么罗生门就不会消失。
“还真是个，真假难辨的……”
又是一道目光，一闪而过。
赵熊耸了耸肩膀，往前走去。这个年轻的男子走到护栏的边上，纵身一跃。
并不用顾盼跟他说什么，他知道顾盼的意思。
之前站在这儿的两个女人之间，其实发生了一场战争——为了一个少年的，战争。
不管是对梦无念还是对顾盼，她们之间达成了一项协议——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里，她们不会亲自下场。
那能下场的人，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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