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为蔡琰的事发怒?这也不可能。5s为安定洛阳士人的心,董卓对蔡邕极进拉拢之能事。救下蔡琰,可有效避免他与洛阳士人之间关系的激化,也算间接帮了他一个忙,想到这里,刘毅道:“末将愚钝,不知所犯何罪。”
董卓立起身子,冷笑一声道:“昨日你在蔡邕府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可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呐。不知都谈了些什么?”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话一说,刘毅恍然,冷汗也禁不住涔涔而下。对董卓的拉拢,蔡邕一直不怎么待见,而曹操身为典军校尉,到现在也立场不明。自己和这两人谈了半天,是个人都会起疑心。董卓话里的意思,根本不是责怪救了蔡琰,而是怀疑自己有了二心。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心头风车般的转着,嘴上却道:“主公,末将呆在蔡邕府,自有缘由。”
董卓挥了挥手,那个胡姬退了下去,女乐也纷纷撤离。他冷笑一声,有些咄咄逼人的道:“哦,那你说说,什么缘由?”
刘毅急中生智之下,已有了答案,他慢慢组织着语言:“自然是为主公。”
“为我?”董卓一怔。
“对,为主公才如此。”刘毅思绪一清,点了点头:“末将苦口婆心,费了半天时间,就为说服蔡邕降服主公。”
“说服蔡邕降服我。”董卓又是一怔,半晌才“哈哈”一笑道:“刘将军真是忠诚可嘉啊。这么说来,我还得奖赏你了。”
他语气中不无讥讽,满是不信。
刘毅正欲再辩,这时,只听那司阍在外面高声道:“主公,蔡先生求见。”
“那个蔡先生?”
“就是蔡邕,蔡祭酒啊。”
得到司阍肯定答复,董卓呆了呆,似乎仍有些转不过弯,但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衣服就朝外跑:“快快有请,有请,哈哈哈哈。”
走到门口时,他似才想起了刘毅,转过头道:“兴汉呐,董竹天生痴呆,并不顶用。西凉军偌大家业,总得有个继承的,以后,你就和我儿子一样了。”
他口里的董竹,就是董卓唯一的儿子。
刘毅的头“嗡”地一声响。董卓这话,虽是狂喜之下情难自禁。却不见得全是虚假。他倚重于李儒和牛辅两个女婿,甚至认吕布为义子,而对儿子不闻不问,与董竹的痴呆不无关系。只是他所托非人,却以至被吕布钻了空子。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叹,对董卓又多了些同情。
董卓见刘毅眼圈都红了,走过来拍拍他肩道:“以后做事,多和我通通气,别再自作主张了。”
他肯定以为自己感动坏了。刘毅心头更不是滋味,连忙垂下了头:“好的,主公。”
刘毅已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董卓的这句话,实在太像是长辈的口气。
董卓眼里满是内疚,继续道:“今天错怪你了,回去准备一下吧,晚上我设宴,好好慰劳一下大家。好孩子。”
他说完,又重重的拍了拍刘毅的肩,才转头朝外面行去。
等他走得远了,刘毅心中仍如波涛翻涌,董卓一直属意自己接手西凉军?这话也不见得全可信。也许,自己也只是一个伏笔。也就是俗称的备胎。只是今天这个备胎歪打正着,让董卓感动得不行,才让他如此失态。
但一军之主,诺不轻许。定继承人的事太过重要,董卓还是太过草率,太过于爱僧分明了。也许,在董卓眼里,世上就两种人,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他对待敌人冷酷无情,对待朋友,却可以将心窝子都掏出来。
可是,人心却是最复杂的。
他苦笑一声,心头乱成一片,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和董卓的关系了。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醇酒的香味。
十几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正赤着玉足,在大厅中蹁跹起舞。
董卓高居上首,其下文武盘膝跪坐两旁。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熟肉脯。华雄官职和刘毅相近,座位也甚近。两人中间,仅隔着一个同为军候的徐荣。借着喝酒的当口,华雄还时不时的对着刘毅怒目而视,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
不过现在董卓设宴,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刘毅举目四望,几十个人济济一堂,几乎把客厅塞满,这些人都是西凉军骨干,最次也是个屯长,不过,随着董卓势力的急剧扩大,他们大多都会得到升迁,以此身份聚饮,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都喝得面红耳赤,一些人原形毕露,开始放浪形骸起来,有人脱了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更有甚者,色眯眯的盯着那几个舞姬,眼都不眨一下。董卓见差不多了,才‘哈哈’一笑道:“今晚既是庆功宴,自然不会亏待诸位,这几个舞姬谁有看上,下去直接跟我说,我自会安排侍寝。”
话一出口,下方乱成一片,比菜市场还吵,一众人各说各的,表达着对董卓的感激之情。
董卓笑眯眯的看着,也不去管,待众人的热情稍减,才接着道:“今日召诸位来,还有重要的事宣布。”
他指了指坐在左边蔡邕,面带得色:“这位就是蔡邕蔡伯喈。”
这些西凉将领长期驻扎边疆,舞刀弄枪还好说,但说到朝廷之事,那就有些鸡同鸭讲了。董卓话音一落,在座诸人十有八九一脸茫然。
这那里是什么将领,简直跟一群没教养的的泥腿子差不多。蔡邕本就对现场的气氛不喜,此时更是满脸愠意,要不是董卓当面,早就拂袖而去了。
董卓略显尴尬,咳了一声道:“嘿,伯喈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深受先帝敬重,曾任司徒掾属,河平长、郎中、议郎等职。”
这么一长串官职压下来,这么大老粗们终于有点心惊,看向蔡邕的表情终于庄重了些。开始七嘴八舌的表达自己仰慕之意。
蔡邕冷哼一声,脸上似乎会刮下一层浆糊,显然仍不卖账。
董卓恍如不觉,指了指右边的一员将领:“这位就是吴匡吴将军,官职羽林郎将。”
刘毅心头“咯噔”一声。吴匡的官职不大,但却是何进属将。何进死后,其下部队群龙无首,各自为政。董卓对这支力量垂涎已久,只是苦无机会。如今吴匡高踞上座,多半也已投诚。看来,董卓令部队虚张声势,往返进城,果然有些用处。有了这个开端,后面就好说了。
想到这里,刘毅不由多看了吴匡一眼。吴匡个子不高,面相普通,听见董卓提他,淡淡的朝四周点了点头,算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其下隐有冷哼传出。西凉诸将作威作福惯了,到了京都后,更有些变本加厉,此时见吴匡如此倨傲,大多面现不悦。
董卓也不去管,接着道:“昨日,本将军也向皇帝讨了个司空权先做做。今日诸喜临门,请大家放浪形骸。来人,再添酒来。”
一众武将拱手行礼,声音也难得齐整了些:“恭喜司空,贺喜司空。”可刘毅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权”字上面了。司空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已是朝廷很大的官了,可董卓只是“权”先做做。看来,他的野心,早如燎原之势,覆水难收了。
刘毅微微一叹,半晌才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味入口,犹如刀刮过喉咙,他却恍然不觉,愁肠百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完自己的,董卓就开始大肆提拔亲信了:“文优,封你为太学博士。平时仍在我左右听用。”
李儒就坐在蔡邕下首。他身形瘦削,颧骨高耸,此时正端着个酒杯,懒洋洋的喝着,面对众人的恭贺,笑吟吟的不停答谢,一脸的得意之色。
“董旻,我为你在皇帝面前讨了个奉车都尉,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董旻在吴匡下首,他与董卓大差不离,也是肥肥滚滚,看起来十分健硕。此时正搂着个舞姬上下其手,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听得董卓赏他,大着舌头道:“谢,谢谢兄长……哦,不,是司空,哈哈,司空……呃……”
……
一众亲信俱有提拔,董卓似乎忘了上午的许诺,只给刘毅封了个奋威将军。不过刘毅也不在意。虽只是个杂牌将军,但好歹也算个正式将军了,聊胜于无。
奖赏完毕,皆大欢喜。那些个舞姬复又上来。一时间衣袂飘飘,美不胜收。
正喝得起兴,突听董卓大声道:“竟有此事?”
刘毅抬头一望,就见吴匡侧立于董卓旁,俯身做耳语状。后者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上面的酒杯都跳起老高。
众人都有些变色,惶惶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董卓气哼哼的道:“吴匡将军,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吴匡显然早有准备,大声道:“贼人何苗,忝为大将军之弟,竟勾结宦官,谋害大将军。”
刘毅一怔,暗道一声来了。吸收了吴匡的兵力,董卓显然还不满足,又开始瞄向了何进的其余部众,吴匡这个理由,这可真是瞌睡送上了枕头。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多半也是个双簧了。
董卓似乎有些怒不可遏,大声道:“何苗如此倒行逆施,诸位将军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众人呆了一呆,显然有些转不过弯。这时李儒站了起来,带头道:“杀了他,为大将军报仇……“
下方顿时群情激奋:“对对对,杀了他,为大将军报仇……“
董旻已喝得有些高了,闻言越众而出:“司空大人,某,某愿……带兵前往……”
董卓道:“准。”而后环视诸将一眼,最后竟落在了刘毅身上:“奋威将军刘毅。“
刘毅一怔,走出座位拱手为礼,道:“末将在。”
董卓掷下一支军令,道:“我命你辅助董旻,协助吴匡击杀何苗,为大将军复仇。“
“得令。”
刘毅俯身捡起了军令,心头却是苦笑。所谓辅助董旻,不外乎保护他不受伤害而已。看来董卓对他这个弟弟,有些溺爱得过分了。
诛杀何苗,会得罪京都一大堆势力,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刘毅有心拒绝,但一想到董卓上午的话,以及华雄幸灾乐祸的笑,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董卓最恨不遵将令之人,若当众让他难堪。别说他只是嘴上说说,恐怕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见得会讨好。他强令自己辅助董旻,一是确有倚重自己身手之意,再有一点,怕也是刺探自己态度。看自己是否真对他忠贞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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