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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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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杰丫妹和我们分手之后,划着三哥的船钻进雾墙上的另一个洞,向浓雾深处探索。迷雾里辨不清东西南北,两人不知兜了多少圈子,烧掉了多少根灵牌,当天色渐暗,雾气的颜色渐渐发灰发黑的时候,木船才终于钻透蒙蒙大雾,来到神水河被雾墙隔断的另一边。

    神水河的另一边亦是清冷幽寂,全无人踪,只在河心泊着一条独木船。那独木船仿佛专门为等他们的,一见到布杰丫妹从雾里出来便拨转船头朝他们靠拢。船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布摩。

    布杰丫妹喜出望外,但高兴之余也吃一惊,因为布摩的穿戴着实有些古怪,他不穿布摩作法的衣服,却穿了一身唱戏的衣服:宽袍,方帽,厚底官靴,颌下套着髯口,手里还拿着一把鹅毛扇,竟是戏台上诸葛亮的扮相。船上划桨的另一人则顶盔贯甲,脸上搽的花里胡哨,俨然诸葛帐下的大将。

    “你们来了!”布摩手摇羽扇,端出诸葛孔明料事如神的派头,对二人朗声笑道:“我等你们好久了噻!”

    二人十分激动,布摩早已等候在雾墙外,必定是和雅温有约,专等刻木送到。当下便取出刻木,呈交给布摩。

    布摩接过刻木,嘴唇翕动,默读那些天书般的文字,他的脸色庄重,眼睛越来越亮。看毕,将刻木收在怀中,向二人一一询问这边的情况,他听说雅温舍身化火,脸露悲容,沉默的向雾墙那边眺望了片刻。然后抬头仰望天色,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镀金怀表看了看时间,对那个大将模样的人下令:

    “马岱将军,时辰已到,发号箭!”

    “遵令!”

    名叫“马岱”的大将从独木船里拿起一把黑漆弯弓,搭上一支白羽响箭,瞄准下寨方向“吱呦”一声射入云霄。响箭在空中爆炸,声震四野,化作无数流星,坠落在河对岸一线天静悄悄的山坳密林之中。

    随着号箭发出,一支五色船队突然从山坳背后鱼贯而出,船足有一百多只,漆成红黑白黄青五色,每船坐四五个人,穿着与船同色的盔甲,摇旗呐喊,擂鼓敲锣,划桨如飞,好象五彩波浪在宽阔的河面上前进,不一会儿便齐刷刷的聚集到雾墙下,在布摩的独木船前排成阵列。船上那些人一半是下寨村民,另一半却是旅行团的游客……

    布摩蓄谋已久,早把一支由村民和游客组成的大军埋伏在山坳背后。他效仿诸葛亮渡泸水,兴师动众排了一出七擒孟获的大戏。布摩亲自扮诸葛亮,村民和游客扮他统领的兵将,他又命令布杰丫妹当他的向导官,罗斯马郎,还找出两副盔甲让他们穿上。

    二人临阵受命,激动无比,当年诸葛亮被泸水毒瘴所困,兵将都中了毒,正是罗斯马郎找药相救,还教给大军渡河的办法:先服下清热解毒的草药,口含一片艾叶辟邪,趁在申、酉、戊三个时辰河水变冷毒气不发的当儿猛冲快过,才渡过泸水,平了孟获。布摩今天按照诸葛亮的法子渡神水河,不但样样如法炮制,而且加量,他给每个人灌了一大碗按他秘方煎煮的药汤,七七八八十几味中药下在里头;又让他们口含整棵的艾草叶,大得象笤帚疙瘩,只能用牙齿叼;每条船上还载了一只大红公鸡驱鬼辟邪。他自己拿鹅毛扇,七星剑,坐独木船,好象诸葛孔明坐四轮车指挥千军万马,先对着大雾念了一篇咒,叙说孟获造反,勾结邪鬼,毒瘴锁江,败坏五行……诸葛丞相统领天兵,驱除邪魔,恢复五行,解救生民……念完咒,把七星剑朝前一指,那五六百人,包括布杰丫妹连同布摩本人在内便都喊得跟疯子一样,开动五色船阵向雾墙冲去。

    怪事发生了,雾墙好象长了眼睛,没等船阵靠近,突然向后倒退,让出一大片空白的水面来。人们看见雾墙自己会动,有些惊慌,布摩却毫不畏惧,高举七星剑驾着独木船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大声呼喝众人冲锋,三军受到主帅激励,人人奋勇,只顾向前。雾墙节节退后,等到船阵全部进入大雾的腹地,突然一个收拢,浓雾铺天盖地的弥漫上来,瞬息便将一百多只船包围在雾气中央。紧接着就好象伏兵杀出,大团大团的波浪从水底冒上来,耸得好似一个个坟头,砸得船只东倒西歪,波浪中间还夹杂着漩涡,黑洞洞的好似一个个坟坑,碰上什么就吸走什么,好多船都没了船桨,有几条船更是差点被打翻弄沉,情形危险万分!人人都慌了神,连船上的公鸡也受了惊,人喊鸡叫,乱成一团。

    唯独布摩镇静如常,好象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命令大家把船向他靠拢,用缆绳栓牢,连成连环抵抗波浪和漩涡。大家围绕布摩,一百多只船以独木船为中心结成一座坚固的浮岛,稳稳漂浮在汹涌的河面上。天色已晚,浓雾中就更加昏暗,众人点燃早已预备在船上的松明火把,数百支火把熊熊燃烧,映红了黑沉沉的雾霭。布摩站在独木船上,挥舞七星剑,指挥边上的船继续划桨,庞大的浮岛压过波涛,穿透雾障,缓缓向前开动,向上寨的岸边靠拢。当船阵终于冲破雾墙抵达彼岸的时刻,天已经全黑了……

    他们就这样冲过了神水河,没有损失一个人,一条船,连一只鸡也没有少。说也奇怪,人们才一上岸,河水便平静如初,而那弥天大雾也逐渐散开,雾墙土崩瓦解,烟消云散,重新露出天空和远处的群山。

    上寨依然静悄悄的,漆黑如一座空营,村民们全都闭门不出,布摩率领众人高举火把呐喊着冲进村子,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将五六百人分成若干队,各由将官带领,迅速占领了全村每一条街巷,自己带着布杰丫妹和马岱诸人直扑村公所——寻找那位红线缠腰的村长。

    村长不在村公所,他和所有村民一样呆在自己家里,象一只胆怯的老鼠,被满村的人声和火光吓得不敢出洞。他把房子全部门窗用重物抵死,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连丫妹叫他也不答应……

    布摩站在村长家门前,对大家发表演说。他把村长说成苗王孟获,上寨就是孟获盘踞的三江城,一城的苗兵都受到他蛊惑造反作乱。现在城池已破,叛乱已平,但三军还须心谨慎,防止死灰复燃。他向屋里的孟获喊话,劝他开门投降,结果无效,便留下人马包围了村长家,命令不准放出苗王。又在全村实行宵禁,不准村民出门,以防夜深天黑月亮上来后,他们中蛊作祟,变成可怕的神兵。他把村公所当作中军大帐,按照孔明的八阵图在村中布防,守得犹如铁桶一般。布摩做完这些事便亲自带领布杰丫妹马岱到各处巡视,一直巡视到白桦林的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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