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你中邪来我中奖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3章 演录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发型——藏得纳米深

    嚼了两个馒头,带上随身听,赫登赶到了平时自发形成跳蚤市场的学校后门,但这里毫无人气,事与愿违。赫登一问,今天城管搞检查,不准摆摊设点。

    离文学社的活动时间只有两个时了。赫登绕着南边围墙走到学校前门,最终上了一辆献血的采血车。

    此后,赫登以最快速度进到一家理发店,一刀剪掉了披肩长发。

    昌定大学教学楼50教室。

    广告学三年级6班下完第二节课。大多数同学起身活动,空气里的分贝叠上来了,青春一挤,热情也就跟着冒泡。

    高挑的佟苇欣坐在教室最里的后排,合上《广告策划与创意》课本,头枕着手,伏在桌上。

    不知是谁擦完黑板并写下一行大字:长发一怒为红颜,当今世界谁怕谁。

    大家迅速聚焦于黑板上的字。有人大声朗读这行字,有人开始引申“谁是谁的谁,谁不认识谁,谁也不怕谁”,两个男生开始比划“穿林海又跨雪原”的s。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佟苇欣明面正襟危坐,实则暗自心惊。

    第三节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还没来。教室前排有人冲后排喊:“谁能告诉我,昨晚在足球场抵御外敌、护我系花的长发大侠是谁?”

    佟苇欣正揣揣不安,坐在后出口的袁澈“叭”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互相愣了一下,但很快继续活蹦乱跳。

    佟苇欣盼着老师快点来,但只看到了从教室后门走过前门的袁澈。

    教室里的话题继续发酵。“这是捍卫昌定大学男同胞的荣誉之战。”“肥水不流外人田,长发大侠理当迎敌,何惧一战。”大伙跟着起哄了,齐刷刷的眼神从黑板方向转投到佟苇欣这边。

    一大堆的坏笑在眼前晃荡,佟苇欣愈发心慌,余光瞟见两个室友不约而同在装睡。

    有同学看出端倪,竟把一个室友从座位上提溜起来,装模作样斥责:“身为室友,知情不举,本爷问你,该当何罪。”

    这室友连连摇头,满脸无辜,兴许知道难以过关,连忙嘴含一根手指作怯懦状。“大人冤枉,奴婢当真不知。”遂引来哄堂大笑,群情骚动。

    这时班主任谭劲黑旋风般地到了,用手敲着教室门并诘问:“整栋楼都听到了闹腾,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大家赶紧各归其位,分贝渐次归零。

    谭劲稍显满意,但抬眼又瞅见黑板上的字。

    大家正担心谭劲再发飙,不料瞪了好一会的谭劲并未转身发作,而是径直抄起粉笔刷,利落地把黑板擦了。

    讲台前的谭劲操起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不疾不徐:“按照教务处安排,第二节课不上《传播学概论》了,改看视频。文学社组织了‘我的毕业季——写作与演讲风采大赛’,今天上午正在录制获奖作品的视频,经毕业班提请,教务处同意,现在就通过校园同步收看,大三班也一起看,为明年毕业季活动预热。”

    “这玩意稀奇,又写又讲还录视频,不叫演讲叫演录。”有同学在碎碎念。

    多媒体电子教室系统的中控打开后,电脑启动,幕布降下。谭劲拿起遥控笔,点开了液晶数据投影机。

    当屏幕里出现文学社直播间的画面,谭劲将音量调高两格,带关教室门就走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文学社直播间的标语,写着“青春飞扬,毕业无悔”,是校长的落款。

    这会屏幕里有一位同学刚结束演讲在鞠躬致谢。

    随后,主持人接过话筒:“下面,我们有请艺术与传播学专业的赫登上场,他演讲的题目是‘相伴无语’。”

    佟苇欣正目不转睛,赫登的名字突然钻进耳朵,顿感头皮发紧,好比被窝里塞进冰淇淋。

    屏幕里的赫登,一米八的个,平头短发,白衬衣别在牛仔裤里,精气神挺足的样子,对着镜头致意。赫登竟然把披肩长发剪成了平头。

    佟苇欣虽不习惯这强烈对比,但心思顾及不了这些了,只揣揣不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略低着头的佟苇欣用尽可能的幅度左右打望,留意到班上同学反应似无异样,看来并不熟识赫登,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赫登的演录开始了——

    未容我有丁点察觉,四年的流水已漂白青春的底色,我将要挥手这辈子最后的校园生活了。许多事情当初不经意地错过,只余剩些酸涩的记忆,如九尾灵狐般在心绪中奔窜。昨夜,它又来侵袭了我。

    ——

    “哟,这文拽得有点酸。”佟苇欣前排的男生揶揄着。

    “是要有点酸爽。”旁边有同学轻声回了一句。

    赫登在镜头里续讲——

    早已是半大不的伢仔,但我仍是个嘴生的青皮果子。尽管校园里人流如织,四野欢声笑语,我熟识的人还是不多,整日泡在书堆里自寻洞天。不但不易与人熟识,尤其在女孩子面前束手无策,经常只能让各种莫名的心思好生折磨着。三四年下来,一些同学可不顾你,花前月下,情有所属。自己天马行空久之,遇着可爱的女孩亦有几分心动,稍许接触也美好啊,但终归绕不过这张笨嘴。

    ——

    6班同学们听到这,大都会心一笑。有个男生扬手朝座位周围一阵乱指:“看看,看看你们这些谈情说爱的坏人。”

    此刻的佟苇欣开始有所顾忌,仍打起精神听着,想搞清“葫芦里卖什么药”。

    镜头里的赫登继续——

    我有早起读书的习惯,单去学校图书馆旁的那片白桦树林。斑驳灰白的林子里置有石凳和长椅,除偶尔飘零的落叶外,少有人来往,是读书的好去处。石凳紧临一株有不少年头的桂花树,几度清香闻过,我早已习惯在石凳上读书,在长椅上压压腿之类的。

    初次遇着她的时候,我正抹拭完石凳上的水渍,一抬眼便见她往这头走来。浅蓝浅蓝的毛衣,高挑地披着一肩长发,双手交叉着抱本书在胸前,很是淡雅。我正打量着,她脚步略住,恐是惊讶于我的存在。我赶忙侧转身坐下并翻开了书。等装模作样好一阵,我再侧目,没看见她,遂抬头张望,她已经坐在那边的长椅上看书了。晨风虽不太冽,林中亦有回声。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一丝一缕飘动,像跳着慢拍子的舞。端坐的她专注于膝上的书本,一幅画一样,或者是一尊雕像。她是哪个系又哪个班的?印象中从未谋过面。我有些纳闷更无心读书。朝阳初现,悦耳的早广播响起来了,见她并无起身之意,我悄然挪步,离开了桦树林。

    ——

    佟苇欣这时早已完全听明白了。赫登是在重现当初认识自己的场景,其实是平常经过,是这家伙想多了。佟苇欣还想起自己曾在桦树林遗落过一本《广告文案写作》作业本,那扉页上还有一句自创格言:我就这鬼相样范。

    听完这一段,教室里也有人质疑:“到桦树林看书是为了离女生宿舍近些?”逗起旁边的同学笑了。还有人问道:“咱班上有女生去林子里看书?”几个同学虽交头接耳,但不知其所以然。

    赫登在接着讲——

    第二天,我早起后与平常别无二致地前往。还未进到林子,已远远看见她坐在石凳上了。我只好径直走到那边的长椅。不知为何,她望着刚落座的我略微笑了笑,还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眸让我顿时手足无措。等我蓄起漫不经心的笑脸准备向她示意时,才发现她已经埋头看书了。我茫然若失地打开书。不知是因为坐的位置变换了,还是那束晶莹的目光,整个早上的心绪不宁,最后竟有些恍惚。

    虽然几年以来我都是坐在石凳上读书,未曾有人与我争占,但打那以后,我俩似乎达成了默契,先来者坐石凳,后来者坐长椅。一连数月,这种默契彼此没有间歇。当我已能面对0米之内的她,无拘束地吹口哨逗逗鸟叫唤,她的笑也愈加美丽。其实我早就盘算着向她问好,可越到后来越提不起勇气。也许自己心里享受这份默契,拥有了这份沉默在当时也十分美好了。

    ——

    屏幕里的赫登讲到这里,用手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沉默了。

    6班同学们禁不住热聊了起来。

    “哇,清新。”

    “你们知不知道,咱班上就有一个喜欢到桦树林看书的女同学。”

    “别七卦九卦,有本事直接把八卦名字供出来。”

    佟苇欣内心起伏,按下葫芦起来瓢,盼着这视频快结束。

    “这女生应该就是佟苇欣。”终于有同学按捺不住判断了。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佟苇欣如坐针毡。两个室友回头,都带着惊讶的眼神,佟苇欣似乎读到了“该不会真的是你”的潜台词。佟苇欣面红耳赤,从未这般慌乱过。

    视频里的演录终于进入尾声——

    临近毕业,要准备工作了,加上论文之类的费精神,晚睡早贪床,一晃半个月。同学之间的依依不舍提前了,开始忙着临别赠言了,校园里又一波热烈洋溢。

    这段时间唯独我黯伤不已,因为自己连续去了桦树林好几回也已见不着她。

    我知道,自己在怀念那段相伴无语的日子。我在想,也许多年后的某个夜里,我才会意识到,是不是再也见不着你?也在那个夜里,我才知道,自己多么想再次面对你,哪怕只说一声“嗨”,一句“再见”。

    ——赫登结束后,在镜头里挥手。

    这演录终于结束了。佟苇欣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承想,屏幕里主持人偏偏在赫登谢幕后继续打趣——

    “据文学社得知,考虑到时间关系,这篇散文被裁短了一大截,收了一个文艺范的尾。毕业季来临之际,至于男主人公是否陪了晚自习,是否在哪棵树下蹲守那位女生,或者送雨伞、打开水之类的,就由着大家联想好了。我还要告诉大家,为了录制今天的视频,赫登同学特意将留了四年之久的发型给彻底换了,原来很酷的齐肩长发剪成了溜刷平头,在毕业季结束之际,开了一个工作范的头。是的,这就是咱们昌定大学毕业生文艺范的尾,工作范的头。是的,这就是青春飞扬,毕业无悔!

    ——

    教室里仅仅静了一两秒钟而已。

    大伙迅速反应过来,被点燃了似的,兴奋着,沸腾着。

    有人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有人开始发问:“原来祸主在这,你们说说,佟苇欣藏得深不深?”

    这引来一轮狂情乱舞,佟苇欣恨不得找地缝。

    上周刚学过所谓纳米,有好事者创意高呼:“佟苇欣藏得纳米深,长发大侠叫赫登”。

    隔壁班的同学瞅热闹来了。

    佟苇欣招架不住,夺门而逃。

    一路跑,佟苇欣出了教学楼往东,继续跑上大路,再跑过右边的那一排樟树,绕过食堂前面的开水房,沿到石子路走到图书馆前坪,随后看到了袁澈正坐在图书馆入口处的台阶上。

    袁澈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埋头看得入神。

    “原来你在这。”

    袁澈抬起头,加长还打着弯的眼睫毛扑闪着疑惑。“找我?”

    “不,不是,我出来静静,跑到这里碰到你的。”

    “哦。”袁澈蹦出一个字。

    “你不上课了?”佟苇欣问。

    “视频不好看?”袁澈不答反问。

    佟苇欣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刚才是看视频,上课之前,我看你离开教室了。”

    “又不稀奇,电脑上校园就知道了。”

    “这么神,笔记本电脑还真是个好玩意。你一个人看什么新鲜?”佟苇欣凑近了些。

    “棋赛直播。”袁澈迅速关掉了页面,“你不要上课?”

    “我就去,第四节课是《广告美术设计》。”看袁澈没有继续聊的意思,佟苇欣识趣地起身,“你看你的,我先走。”

    学问当头,倘若畏惧,实是崇拜。

    袁澈最近看了一场过瘾的时装秀,是自己喜欢的设计师新推出的专场,为此还缺席了妈妈艾知悦的生日聚会。

    袁澈觉得近来服装创作不顺手,跟不上时尚前沿,心里着急,每天捧着各种杂志,上查阅资料,没怎么下络围棋。

    袁澈下围棋是从由袁质谦鼓励的,上过几年的专业围棋班,基本功挺扎实。

    那几年,只有星期天上围棋课才能坐到袁质谦的车,父女俩经常一路说笑。别的时间就难见到袁质谦了,上学都是司机接送。

    长大后,袁澈每每想起爸爸陪着学棋,心里就会暖和些。

    袁质谦出国后,袁澈觉得下棋能让自己平静,一直保有兴趣。

    络围棋兴起后,袁澈下棋、看棋都便捷,棋力大抵保持在业余四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