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怡的手被盛烨紧紧握住，他虽不再说话，可那双眸子却沁着柔软跟深情。
温暖的触感渐渐传递，梁慕怡停止了颤抖。她垂目看着彼此相握的手，鼻头越发酸涩，加大了手上力量。
记忆这种东西，就算被人为掩藏，也不可能真的彻底消失。它存在于你大脑深处，被层层叠叠的繁琐思绪所困，或许一辈子就会在此沉寂，也或许会在某个晨起时分，跃然现于眼前。
而盛烨刚才那番话，就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她埋藏十几年的记忆。
她紧闭双眼，大脑里的画面相当模糊，可关于那个被咬的男孩以及自己的豪言壮语，却记得相当清楚。
原来从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定下了，他们分别承受着不同程度的痛苦，紧咬牙关度过，尽管分开，最后还是在某个注定的时刻相遇。
“阿怡，隐瞒你是我不对，但我从不后悔。与其通过旁人的嘴得知真相，不如你自己去发现。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很煎熬，但产生的情感都是真实的。”
“你要记住每一刻的感觉，可以恨，可以痛苦，可以埋怨，但绝对不能迷失。我想你父亲，也是这样希望的。”
梁慕怡心念一动：“如果我做不到呢？”
盛烨认真地看着她道：“那就来依靠我，我会帮助你找到正确的路，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比起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更叫人沉沦，最是简单不过的话语往往含着最真诚的心。
因着盛烨一句一直陪你走下去，梁慕怡终于痛哭出声，人却是松懈下来了。
盛烨轻轻拥着他，轻抚她的后背。他的表情严肃，目光凌厉在屋内游走。在发现原本被自己调整的闭路电视正以细微的动作缓缓侧移时，他眼睛一眯，俯首于梁慕怡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下一刻，无数激光射线自墙壁内射出，显然内里埋了武器。他们所在的房间大门也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控制下缓缓闭合，外围实验室的空气顿时变得浑浊，增加的无数呼吸声预示着有不少人已经到达此处。
对此早有防备的盛烨抱起梁慕怡就做了瞬移，显然是知道外围也危险重重，当停在实验室中心空地时，立马做出空气墙，遮挡接下来近乎疯狂的激光扫射。
在这期间，梁慕怡则通过灵敏的嗅觉确定来人的位置，当发现众多杂乱呼吸正是在右侧墙壁后，她拽了拽盛烨的袖子，下巴一点。
后者心领神会，几乎不用她多说，大手一挥，墙壁瞬间瓦解。
无数哀嚎响起，以萧廷昊为首的就是干成员出现在墙后。由于盛烨出手突然，其他人没有准备，被碎裂的墙壁搞得灰头土脸。
而位于正前方的萧廷昊则很是残酷地拽了另外两人挡在身前，他自己倒是落了个安全，可怜那二人被飞石尘土搞得满脸是血。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将人甩开，嫌恶地拍了拍手，缓步上前。
随着他的出现，实验室内的激光攻击也暂时告一段落。
他见盛烨一脸淡定，挑眉：“你好像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
盛烨拍了拍肩膀沾到的灰尘，漫不经心道：“为什么要意外？”
“不是你找人骗我们离开的吗？”
盛烨动作一停，这才抬头看他。他笑得和煦，眼底淬了冰：“被你发现了啊。”
陈述而非疑问，态度相当微妙。
萧廷昊毕竟不是一般人，一听这话就明白盛烨是什么意思。
对此他当然好奇，局是他布的，现在事情败露他好像也并不惊慌，明明自己现在是刀板上的肉，到底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
“你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发现真相？”萧廷昊看向梁慕怡，“刚才那一幕真情表白还真是教人感动，不过，好像不是时候吧？”
盛烨笑笑：“是不是时候，跟你有关系？”
萧廷昊一怔，随即笑得更是微妙。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单纯好奇，像你这种聪明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他说，“聪明一点不好吗，非要自毁前程。”
“自毁前程？”梁慕怡这时突然插话，她好笑地看着萧廷昊，“我们这些人的前程是什么，不如请大师兄说说清楚？”
萧廷昊没有回答，他冷漠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
他一直都很讨厌她，不论从前她怎么示好，他都只觉得恶心。
至于原因，很简单。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的父亲而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原想着她能力特殊，只要留下，日后总有办法将她按在试验台上研究。可没想到凭空出现了个盛烨，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不说，甚至还让就是干隐藏了多年的秘密曝光了。
既然如此，他也确实没必要继续耐着性子跟这些人相处。
想到这儿，萧廷昊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他们多数从刚入组织就跟着他，有些是碍于他的身份，有些可能也出于真心。但想到就是这些人间接导致了父亲的死，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分明就是一群怪物，还妄想着什么拯救世界？
简直可笑！
萧廷昊面上不显，示意那群人进来将所有出口都堵住。下属们不明所以，纷纷听从他的命令行动，不过片刻，实验室内挤满了人。
“说我大费周章，不如说你处心积虑。”看到这一幕，盛烨忽然神色古怪道。
萧廷昊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再说话只是浪费口舌，他懒懒哼了声，退至一个角落，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
盛烨眉头一紧，下意识抱住梁慕怡，想继续利用空气做成护盾将她保护。
但看到他动作的萧廷昊只嘲讽一笑，他按下手中遥控器的按钮，顿时，无数电磁波自四面八方涌来，犹如无形的绳索，将在场的所有超能力者困住。很快就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伴随着电磁波越来越强，呻吟逐渐转化为哀嚎，撕心裂肺的叫喊充斥在实验室内，宛若人间炼狱。
盛烨和梁慕怡亦是如此，二人互相搀扶跪倒在地，面色惨白，望着萧廷昊的目光满是冷意。
“大、大师兄……”
这时，往日对萧廷昊最是衷心的许西承受不住痛苦，缓缓爬向他。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以为自己只要像平时一样露出迷人笑容撒个娇就能幸免于难。
可惜这一次，她算错了。又或者说，她一直都错了。
面对她的靠近，萧廷昊眼底的疯狂再也遮不住。他一脚将她踹开，厌恶地说：“你这个怪物，离我远一点！”
许西被他踢得撞在墙上，很快不省人事。其余人虽然饱受痛苦，但看到这一幕纷纷都震惊不已。哀嚎声弱了下去，那一声“怪物”几乎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见状，梁慕怡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盛烨使了个眼色。
后者轻轻点头，把手放进了口袋。
“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一直都是怪物。”梁慕怡看盛烨准备妥当，这才看向萧廷昊道。
萧廷昊看回她，疯狂的眸子里沁上刻骨恨意。他冷笑一声，道：“被复制出来的人工产物，与常人不同，不是怪物是什么？”
“那整日使唤这群怪物的你，又算什么？”梁慕怡反问。
萧廷昊表情一僵，喝道：“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道德基础上，是被认可的！”
“反倒是你们，明明就是一群制造出来的东西，却偏偏不肯抛弃自己的思想。要不是你们搞了麻烦出来，我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所谓的麻烦不过就是他们这群人造产物恢复了自己的意识，因为不愿被当成是怪物控制所以离开，到这群卫道士嘴里却成了背叛。
连忠诚都未曾有过，何来的背叛？
但是经由梁慕怡跟萧廷昊如此对话，在场其余人总算是琢磨过味儿来。他们面面相觑，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寒心，更甚者，一边抵挡接连而来的电磁波折磨，一边抖着声音道：“大师兄，你说什么，什么人工制造的产物？”
萧廷昊终于看了过去，望着这一屋子错愕的目光，他却觉得无比痛快。
按着遥控器的手力道更重，他语气冷漠，道：“字面意思，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
“什么天生超能力，不过是被移植了超能源，复制粘贴而已。受不了的那些早就死了，剩下你们这些基因变异的，还把自己当成英雄。”
他用尽难听的话羞辱在场众人，便是再不清楚情况的，这时也明白了。
有人气不过，想要教训他，可萧廷昊早有准备，看到有谁动弹，立刻加大电磁波扫射。
这是他自己研发的秘密武器，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压制所有人的超能力。
他并不想要做他们的老大，他只想让他们消失。
梁慕怡此刻早已不奢望这人能良心发现什么的了，她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为着不知哪里来的偏执，竟然疯到这个地步。
她再次回头看了盛烨一眼，对方微微点头，坚定的目光总是让她心安。事情走到这一步，总是需要解决，尽管方法与她最初设想，甚至与她刚才所想都不太一样，但，正如他说的，即便父亲在世，也不会想要看到她因此迷失。
她要做出选择，也要避免成为跟这群刽子手一样的人。
“我们也不想做英雄，退一步说，我们甚至不想要超能力。要不是你父亲一意孤行，欺骗我父亲用他的基因细胞做实验，也不会有今天这种情况发生不是吗？”
听到梁慕怡提起这一点，萧廷昊面色突变。他强忍着才没冲上去掐死她，只恨恨道：“你还有脸提我父亲？”
梁慕怡笑：“怎么，他是就是干的元老，我不能提吗？”
萧廷昊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但很快就吼道：“那、那也是怪你父亲！如果不是他被伽马射线辐射，又怎么会生出超能力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父亲对科研项目一向较真，有了这种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
梁慕怡几乎被气笑，她强忍住身体不适，一边往萧廷昊的位置走，一边说：“怪我父亲？你真好意思说这话！要不是他哄骗我父亲做什么该死的检查，他又怎么会一去不回？！”
“那也是他轻信旁人，咎由自取！”萧廷昊不甘示弱，“再说，他暴走的时候还杀了我父亲，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梁慕怡脚步一停，萧廷昊这话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但……既然萧梵是死在暴走的梁召天手里，那梁召天又为什么会突然暴走？
被压制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那些曾经不了解的过往，似乎终于真相大白。
能让那时的梁召天暴走的，只有她们母女。而她们最糟糕的遭遇，便是那一日黑衣人的突袭。母亲自楼上落下死不瞑目，她也一夜之间成为了孤儿。
梁慕怡慢慢攥紧拳头，比起萧廷昊，她才是最恨的那一个。
但……
她深吸口气，松开了手。
事实原因已经无人知晓，再去追溯也没有任何结果。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站起来，保护所爱之人。
梁慕怡继续往前走，被她无动于衷的表现所惊，萧廷昊突然面露惶恐。
“你站住！别过来！不准过来！”他道。
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与刚才的趾高气扬大相径庭，梁慕怡觉得可笑。她很“听话”地停了下来，在见萧廷昊松了口气时，又再度上前。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在你脸上看到害怕。”她淡淡道，“别按了，遥控器按破都没用。”
“不可能，你为什么会没事？”萧廷昊不信邪，动作越发迅速。
然而梁慕怡已经停在离他五步远的距离，她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动作，道：“因为你只把我们当成是怪物，可我们也是人啊，除开超能力，我们还有很多东西，你真以为压制了超能源，就能对我们为所欲为了？”
随着这一句话音落下，身后以盛烨为首的无数超能者慢慢站了起来。
他们表情各异，有厌恶，有痛恨，有不解，有难过……但统一的，是他们没人再只依靠超能力做事。
萧廷昊万万没想到最后会看到这一幕，他一脸错愕，却无路可退。松开了按着遥控器的手，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更多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在付鑫南、葛梦、沈柔和许家豪的带领下，无论是就是干的普通员工，亦或是之前被追捕的败类超能者，大家齐聚在此，从未有过的一致同心。
盛烨这时候走到梁慕怡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她面前。
她看着那个跟乒乓球差不多大的信息传输放射仪，无奈一笑，扔到了早已经失了魂儿的萧廷昊面前。
也算是多亏了这个东西吧，才能让盛烨及时沟通了所有人的大脑，让他们看到了就是干组织的真正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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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就这么没了，好多人都得失业。”看着被带走的萧廷昊，付鑫南唏嘘道。
葛梦不屑地切了声：“大家都有手有脚，难道还能饿死？”
盛烨看着瞬间又掐起来的二人，无奈摇头。他视线落在一旁的沈柔跟许家豪身上，刚张了嘴，就看到姑娘说：“哥你不必说了，昨天的事我也有错，跟你道歉。”
“盛大哥，那我也跟你道歉。”许家豪急忙接话。
盛烨被他如此憨厚的模样逗笑，垂首片刻，低声道：“真正应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
盛烨一向是清高的，何曾这样对人低过头。沈柔与许家豪互看一眼，前者立马拉着他胳膊说：“哥，我真的不怪你了，后来我想了想，你也是不愿意我受到危险，尽管做法偏激了些，但还是为我好的。”
“是啊是啊盛大哥，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你做了这些，我也不会有机会联系上另一群超能者，咱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揭露这个破组织的真面目了！”
许家豪说得真心，倒更让盛烨心里过意不去。
他不再说话，揉了揉沈柔的头发，在经过许家豪身边时，只低声说了句“照顾好她”。
做完这些，他才终于放下心来。视线很快锁定一直立在角落默默无语的梁慕怡身上，她并未注意周围乱糟糟的局面，反而仰着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组织大楼，神色复杂。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问。
梁慕怡回过神，摇了摇头：“也没想什么。”
“那就还是想了。”盛烨戳破她的谎话，“不过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梁慕怡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顷，挽住他的胳膊。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她声说：“盛烨，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嗯。”
“那我们自己成立一个事务所吧，专门招收超能力者，用自己的力量为大家做些好事，好不好？”
清晨的阳光倾洒在她头顶，放下了仇恨跟过去的少女，脸上满是笑容。
他心头一暖，俯下身在她唇上留下一吻。趁着她愣神之际，声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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