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以后柳玉瑶又迎来了他的新一轮失宠,颜昭也不再去瞧她。薛氏这段时间倒是颇得宠,大约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又再加上她自己也是十分争气,拿出种种手段来留住颜昭。
蓁儿在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笑个不停,虽然说她一贯不喜柳氏薛氏,但擒贼先擒王,柳氏不受待见了她还是觉得畅快。
“这种窝里斗,真的是太有意思。王妃想来怕是一时间痰迷了心窍吧。”她一面与我下棋,一面与我道。只是我正在想着该怎么把我这个眼给做活,只是胡乱应着她。
“你也不怕万一是薛娘觉得在王妃手下是没什么甜头,自己摔下去的呢?”这话其实说出来我倒是也不信,往日里薛氏那就是柳玉瑶的跟屁虫啊,走哪儿跟哪儿的。哪里会做得出这种事情。
但是人心这东西也实在是不好说。
“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李氏?”蓁儿落了一枚白字儿,道。我一瞧,这棋盘上已经是大半的白字儿,只得作罢。又听她刚才那么说,不觉疑问:“李娘?这事儿不会吧……她又没有下过马场,她一直都在席面上坐着呢。”
郭蓁摇摇头,说:“你还记得那一日爷叫林哥儿去牵马来么?”我想想,点点头。“你还记得那马上的绳子么?”我端起茶吃了一口,说:“我记得,是一匹红鬃马,上面系着五色缰绳。”她笑笑,说:“问题就出在这缰绳上。”
蓁儿说她那一日记得薛氏骑马时,拴着的是七色缰绳,花花绿绿的。当时她还笑过,说骑个马而已也要那么花哨,只是后来薛氏摔了之后,林哥儿再去牵马来,那缰绳就成了五色缰绳。如果不是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
那一日柳氏只顾着看缰绳上的结子,没注意这个。蓁儿倒是在旁边瞧得一清二楚。“姐姐想一想,如果真的是薛氏自己摔,又何必要换缰绳。”我摇摇头,这事儿看着不会是李氏做的。
若真是李娘,那她为什么要做?这做了以后,得宠的是薛氏,又不是她自己,这怎么着都不能够让她动手呵。
“薛氏和李氏在王妃手下只能够苟延残喘的活着,成为她的棋子。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吃王妃赏的那一口剩饭,时间长了他们又怎么肯?”郭蓁慢悠悠地说着,面色愉快,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轻松:“姐姐可不能低估了人的虚荣心呵。”
那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
“姐姐若是不信,且瞧着李氏在接下里是否会得宠就知道了。若真是他做的,想来定会想法子和爷邀宠的。”我笑笑,得不得宠那是她自己的造化,我有什么好信不信的。管他呢。“任由他去,左右今儿伤的又不是我,她也不能拿着我们怎么。倒是你,府里一个个地满肚子坏水儿,只你一个不争不抢,反而落了个清静自在。”郭蓁笑笑,说:“我么,自然是不喜这些争斗的,又何苦去做这些?”
这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武将家门里出来的女儿,心思自然没有这些言官的多。
过了几日,颜昭一直都宿在薛氏那里,见着薛氏好一些了,才吩咐回京。
我自然是极乐的,虽然说这洛阳秋景上佳,水土也实在养人,只是颜昭那一日托人来给我带话,说回京次日后,那位长南王妃便要来府上亲教我习书。这自然是极不错的,得了这么一位师傅,哪能够随意敷衍了。
于是,在回京后的次日,我就一直在琼琚厅外等着,那宋氏得先去了留仙台给柳玉瑶见个面知会一声以后才能够来我这儿。
“主儿,这廊上风大,咱们还是进去等吧,以免被风扑着了。”云墨在出来的时候给我披了件苏绣披风,劝我回去等着。我道:“诶,哪有徒弟在屋内等师父的,且再等等看。”果然,在等了一炷香以后,就见前面拐角处多了一顶轿。想来就是那宋王妃无疑。
待得近了些,是一位佳丽从里面探了出来,面目清秀,看着很是美,她也是在上下打量我,我忙躬身请安道:“妾梁氏给嫂嫂请安,嫂嫂万安。”只听这宋氏笑了笑,说:“我哪儿敢担得起你这样等我,还叫我嫂嫂,你还是依规矩叫我一声王妃罢。”我听她如此说,就起身了。她见我抬头看她,道:“好一个美人,我竟是才见了。怪道外头盛传三弟格外宠爱你。”
姐儿,您这是上门来教徒弟的还是上门来跟我吵架的。先是说自己受不住这一声嫂嫂,又管颜昭叫的三弟,现在又来说我专宠颜昭……
“王妃哪里的话,爷对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又哪里来的这一说?”我拢了拢披风,瞅着这风也逐渐大了起来,道:“外面风大,还是请王妃进屋子说话吧。”宋氏点点头,忙进去了。
“你这屋子倒是不错,我瞧着都很是不错,比瑶儿的留仙台好了不止半分。”宋氏坐下,上下瞧了瞧这屋子,就说道。我又唤了云墨去看了茶,上了两盏老君眉来。“王妃哪里的话,我这屋子哪里有能够比过柳王妃的留仙台呢。”她抿了口茶,道:“王妃自然是好的了,到底人家是嫡妻,是这府里的头一份尊贵。你说是不是?”我点头道:“自然是了。”
她轻笑几声,说:“今儿就教你要如何尊嫡敬长,你且去拿一方墨来。”我忙唤了云墨来,只听她道:“这可不成。既是教你,你就自己去拿来,好好磨吧。先把你这恃宠而骄的性子磨好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我一听,恃宠而骄?
我扪心自问的,我可是从来都没做过。“王妃这话说的极是,只是妾有一事不明?”她不禁皱眉:“噢?所为何事?”
古往今来自是有着恃宠而骄的女子的,只是他们大多要么就是长得好看,要么就是为非作歹。如今,这宋氏说我恃宠而骄,那我究竟是将这王府搞得一团乱了,还是那柳玉瑶被我治的头疼了?
平心而论,我什么都没有做。柳氏掉了孩子那一次虽然说是大不敬,但到底我也没把她怎么着,我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不然这怎么着都是断断不会拿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撒气的。就算外头再怎么传,想来也不会传成是我恃宠而骄,明着的搞她柳玉瑶的孩子吧?她那个时候不也是对于自己有了身子一概不知么?
那这话宋氏又是从何而说的?
我凝神想了想……留仙台!
好一个柳玉瑶,自己都窝里斗了还不忘记来打压我!
“何须你来自证清白?若你真的没有这样做过,那三弟为何就偏偏宠爱你?为何在你进府以后就对瑶儿深恶厌绝?瑶儿又怎么会被禁足?”宋氏一番话说得倒是甚好,抓住要点,只可惜,这些都与我无关呵。
“妾本就是粗鄙之人,承蒙王爷抬举多看顾了些,但妾是绝对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这话就算是去圣上面前过了掖庭狱也是不会变的。”我一盏茶直接重重的扣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柳王妃被禁足是因为薛娘子坠马一事,当时妾也不在场,妾又如何能够做出这等事情。妾从一开始就深陷和王妃的传言之中,就算外面传得种种不堪,但我也将她当成嫡妃一样尊着敬着,未曾有过任何的刻薄。王妃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郭侧妃。妾身是怎样的人,不必他人来评头论足,王妃要罚,妾身也认。”
一番话说得倒是叫宋氏呆住了,半晌她都没说什么话。还是她身旁的王妈妈声说着:“侧妃消消气。我们主儿也是去了留仙台,听了那边的同我们王妃说,要多多注意着您一些,说您不成样子,以下犯上,我们主儿这才……”
宋氏听罢叹了口气,道:“看来如今我竟是被人拿刀子使唤了。实在该打。”
说着,她便起身与我见礼道:“也亏了你是这么一个敢说敢做的性子,今日与我发作了不然我还要被她们蒙在鼓里拿着手段来对付你……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请受我这一拜罢。”我哪里受得起这忠远侯府独女的礼?忙下了凳子起来扶她。
“王妃快快请起,不过就是些口舌上的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我如此开解她,她却是道:“你倒是个不错的,外头那起子人如此编排你你也不做声。流言止于智者,实在不错。”我笑笑,说:“若我也真的去追究的话,那岂不是要追究到老,我还活不活了?”宋氏听了,也是一声笑出来。
果然,接下来几日里,我方知道了颜昭口中所说的宋氏究竟是如何才品上佳。只是我觉得颜昭也没有把她真实的情况给说出来。宋氏性格颇好,又可作诗,也能得词。一手极好的管夫人簪花楷写的实在漂亮。做的文章更是不在话下,言辞质朴,内涵深透。
这倒真是个女状元了。
一段时间下来,我虽然不能够习得些根本,但大体上是要比以前长进得多。宋氏又通棋谱,又着手与我谈了几局。从前我只会做个眼,保着自己的子儿不被吃了就成,只现在经她一点,倒是能够胡乱摆一个阵来吃别人的子儿了。
“到底宋氏是怎么教你的,才让你在短短几日竟然也有了些气候。”颜昭晚上来看我的时候与我手谈,见我如此,方惊道。“官人就只知道从前的我,也是不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他手举一枚黑子,想了想又落下,道:“这话我自然是知道,只是这士怕的也太快,我怕不日就要成将。”
我听罢一声笑了出来,说:“这几日就是苦了嫂嫂一些,既要两头跑,又要管着长南王府那边的事儿。”
颜昭摇摇头,说:“何止是长南王府,明儿起就还有我们这儿。”我一惊,这好好地怎么叫别人来管着了?颜昭见我面有疑色,道:“玉瑶性子不大沉稳,从前管事儿也不是很利索。如今宋氏既来教你习这些东西,她又将长南王府上下打点不错,便请她来暂管。”
如此一来,那柳玉瑶想必定是要将薛氏恨之入骨了,就因为薛氏折了这么一只手,就叫他没了管家权,这也没什么,关键是颜昭请了个外人来管着,岂不是真的打了她的脸?
我想到这儿不免笑笑,说:“那就叫杨瀚涓明儿开始起盯着咱们的膳食局多用心了,不然没有一顿好茶饭招待嫂嫂,她又怎么肯用心管这一烂摊子?”
颜昭点点头:“这是自然了。”说完,便将手里的棋子朝着盒子里一扔,道:“好了,我赢了。娘子该想一想要怎么奖我才是了。”
登徒子!这还是个有算计的登徒子。
我叹了口气,又喂了他一块糕,道:“是了,这就去备着你爱吃的馄饨做夜宵了,您还要不要传浴汤了?”
颜昭笑出声来,只将我拢在怀里,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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