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的右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刀光火石间横挡在了自己额头前。一声闷响，周卓感到巨大的推力从右臂传来，几乎要将他的胳膊压断。但他被打得飞滚而去，右臂的警徽徽章上只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疼······”霜娘在他脑海里说。
周卓忍着疼从地上爬起，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这个块头足有两个自己大的袭击者身上。兜帽遮住了男人的脸庞，握在手中的斧子格外惹眼。尽管看不到男人的双眼，但周卓感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这是谁？”周卓在脑海中发问。
被周卓称为霜娘的智能义手很快在周卓的眼膜视图上罗列出信息并回答：“无法扫描到清晰相貌，但其他特征均与金夫人的私人保镖一致，人称‘千斤顶’。”
周卓紧盯着千斤顶，谨防他再次攻击。
“刚才那一下不像是普通人啊。”周卓思量着。
“此人有非法智械改造的前科，五年前被捕入狱，强制瘫痪。出狱时因匹配器官不足，申诉获得了政府合法改造。但刚才的攻击力度绝非政府改造能够达到的效能，说明此人再次进行了非法改造。”仅仅是一瞬间，霜娘就将这些信息注入周卓的思维。
周卓在犹豫：“所以我们要将他逮捕吗？”他随时准备好将手中的警用k-调至致命模式，但他也不知道这个对自己身体进行过多次改造的千斤顶能承受什么程度的伤害。
霜娘立刻回答：“我不能对你造成任何决策层面的影响，对不住。”
千斤顶转过头，看到受了皮外伤的艾薇。周卓勉强能够听出这个雄壮的男人在用俚语跟艾薇交流着什么，尽管他知道这语言出自自己生活的城市曾经所属的国家，但千斤顶粗扁的嗓音和艾薇飞快的语速让他几乎一句也不能理解。千斤顶愤然转回身子，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大家伙的怒气，他一步一步朝周卓逼近，毫不忌惮周卓手中已经散着红光的枪。
千斤顶的气场让周卓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他拿起警徽喊道：“警察，不要轻举妄动！”
千斤顶不理睬警察的警告，一如周卓所想到的，警察在这城里毫无地位。大家伙走到周卓面前，举起手里的斧头，拍在一边的桌子上。周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千斤顶的脸就凑到周卓面前，鼻息重重地扑在自己脸上，就好像面对一头蛮牛。
“退，后。”周卓咬牙将枪贴在千斤顶的腹部。
千斤顶好似浑然不觉，他自言自语着俚语，然后缓慢说到：“你闻起来，像个上等，哈巴犬。”他直起身一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蛾子般拨开周卓的枪口，接着说：“夫人，死了，谁，干的？”
周卓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们很快就会处理，现在请立刻疏散平民。”
艾薇捂着受伤的手臂挤过身子来：“阿诺死了，一定是杀人灭口，杀了阿诺的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些人里，我不能开门。”
尽管千斤顶气势逼人，但周卓态度已然强硬：“这里环境很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交火，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我现在命令你把门打开。”
“命令？呵呵呵。”千斤顶冷笑起来，“这家伙是不是新来的？”
艾薇嘲讽道：“没想到你还把我们这些家伙当人看？”
周卓对这里人们面对警察的鄙视态度愈发不满，他不耐烦道：“我在试图把你们当人看，不要自己往猪圈里跑。”
话音未落，千斤顶一只大手挥出，周卓像是被丢出的毛球，砸到大门，掉在地上。周卓咳出一口血，低声骂道：“妈的！”
千斤顶叫嚷着俚语，艾薇笑着道：“他让你管好自己的嘴。还记得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吗？周警官，你的身份在这里只会招人厌恶。”千斤顶抄起斧头还要向前，艾薇拦住了他，并用俚语说这些什么。
周卓感觉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几根。周围的人神情完全不是刚从一场枪战中脱险的样子，他们对七横八竖在地上的尸体熟视无睹，有的人甚至在笑？相较于能否从这里脱险逃生，他们似乎觉得拿出自己廉价的手机拍下眼前这个自讨苦吃的搞笑警察更为重要，配上他们能想出最好的愚蠢标题放到上，能让这些蠢货兴奋好一阵子。
你看到下等人都是些什么样子了吧？周卓对自己说。只有亲自陷入这个令人作呕的大泥沼中，他切实地明白了年幼时那些课程里反复提到的话：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值得同情或羡慕，罪犯们罪有应得，富豪们自食其力，蠢货们作茧自缚，而精英们，解决问题。
蠢货们！周卓暗骂道。那几杯啤酒带给他对这个地方的好感烟消云散，来到这里果然是对他的惩罚。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身体和心理的无力愈发让周卓怒上心头。
“检测到身后爆炸物。”霜娘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周卓于是拼命滚到一边。
一声轰鸣，大门被炸得粉碎，全副武装的警察们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现场。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东阳区警察，都给我老实点儿！”
终于来了，周卓费力扭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风衣，头戴破旧帽子，夹着香烟的男人踩着一地狼藉走进来。男人捡起脚边的警徽，注意到靠着墙的周卓。还真是与这座城市气质相符的老派作风，周卓想，但无论如何，自己不会不会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莫名其妙地交代了。
男人对身边的警察吩咐道：“疏散平民，然后把金夫人找来，我要跟她聊聊。”接着他走到周卓身边，蹲下。男人抬了抬帽檐，周卓看清楚他的脸庞。那是一张一如他装扮老套的，饱受岁月洗礼的黑人面孔，干燥的嘴唇夹着烟头，扯动着皱纹和白色胡茬呼出难闻的烟气。
“你就是那个叫周卓的新人？”男人问。
周卓点了点头，尽管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和善，但和刚才那个叫千斤顶的家伙比起来足以让周卓松口气。男人看了眼周卓特殊的手臂，然后不客气地把他扯了起来，他伸手递出周卓掉落的警徽，说到：“我叫琼恩，警探。”
周卓咳嗽两声，描述说：“现场发生了命案，然后紧接着是帮派交火，牺牲了不少无辜平民。毕竟我还没死，所以你们来得挺及时。”最后一句明显是嘲讽，但琼恩毫不在乎，他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挑眉回答：“听起来是很平常的一天啊。”
“琼。”熟悉粗扁的声音传来，千斤顶站到琼恩身边。他摘下兜帽，除了夸张的身体尺寸，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黑人。
琼恩露出烟黄的牙齿，竟然笑着拍了拍千斤顶的肚子，像是两个人关系不错。千斤顶却笑不出来，他费力地组织语言：“金夫人，她，杀了，被人。”
琼恩愣住，一言不发。
千斤顶四处看看，接着说：“艾薇，说，是冰伞，但我······”
琼恩做了个收声的动作，他拍了拍千斤顶的肩膀：“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你先去休息吧。”千斤顶闻言离开，他凶狠的眼神扫过周卓。
两个人的对话让周卓很是吃惊，明显琼恩和这大块头，甚至整个俱乐部的人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容不得周卓思考，琼恩就向他冰冷地发问：“尸体在哪？”
周卓愣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
琼恩没等他说完，快步走开，周卓咬咬牙，拖着受伤的身体跟上。周卓在脑海中询问这个男人的资料，却被霜娘婉然相拒：“对方是在职的警探，我没有调取资料的权限。”
俱乐部里的平民离开得差不多，艾薇正坐在舞台边上接受警察询问，她看到琼恩向自己走来，跳起来喊着：“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你刚刚把凶手放走了！”
琼恩安慰她道：“冷静点儿艾薇，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金夫人的尸体在哪里？”
艾薇一下子泄了气，她坐回舞台边上，说道：“今天冰伞帮的阿诺来和金夫人谈判，你应该知道，就是上月冲突的问题。我本来陪在她身边，只是离开拿了壶茶进来，金夫人就被阿诺给杀了，就在她办公室里。”
琼恩面无表情，接着问：“千斤顶呢？驼子呢？”
艾薇叹了口气：“千斤顶刚好有事在外，直到刚才才出现。驼子和我一样是陪在金夫人旁边的，但我拿着茶回去的时候驼子晕倒在地，金夫人已经······我叫醒了驼子，很快就抓到想从侧门逃跑的阿诺，他也承认是他对金夫人下了毒手。”
琼恩急切地接着问：“那阿诺呢？”
艾薇指了指身后，属于阿诺的头颅正瞪着双眼，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两个警察围着那可怜东西布置犯罪现场。艾薇又指了指琼恩身后，鲜血混着不明的蓝色液体流淌一片，驼子的半截身子静静爬在地上，她说：“不知道是谁杀了阿诺，驼子也被连累了。”
琼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周卓说道：“我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
琼恩没有理睬他，招呼一声正围着驼子的身体打转的警察：“刘，人还活着吗？”
“非法改造了大半个身子，现在处于昏迷状态，生命状况不佳，我们立刻进行抢救。”
艾薇抓住琼恩的胳膊，叫嚷着：“肯定是杀人灭口！冰伞帮要负责！”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琼恩在她面前，艾薇的神态和刚才面对周卓的态度截然不同。周卓觉得有些奇怪。琼恩拿开艾薇的手，他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说道：“冰伞帮，向来以行事冷静有序闻名，暗杀掉正与自己对峙的帮派头目只能加剧冲突，不是他们的行事作风。这件案子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先带我去看她的遗体吧。”
周卓注意到艾薇看着驼子的眼神，里面有一种面对家人般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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