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大叔，你眼光不行
9月初天气，阳光的炙热并未减弱多少，大街上热浪翻腾，行人匆匆。只随便几步，雨水般的汗珠便自面颊哗哗而落，瞬间湿透衣衫。
鹰都市长途汽车站门口，一位身材瘦的少年提着个沉甸甸的袋子，快步走到车站门口的梧桐树下。
站在连绵如盖的树荫里，凉风微拂，少年顿感快意清爽。马路对面是一家银行，门口的流动屏幕上快速滚过一排红字：199年9月5日1：15分。
一辆载客三轮“通通通”的开了过来。司机热情地招呼，“去哪儿呢？给你送过去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问：“去食品公司有多远？”
“那可不近！”司机略微夸张，“从这一直往南，在南环路呢，有四五里！”
“是那个生产鹰天牌火腿肠的公司吗？”少年又谨慎的多问了一句。
“是啊！——挺远呢。我拉你过去，两块钱！”
“不用了，谢谢师傅！”少年说完，麻利地把袋子扛上肩膀，又顺手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准备离开。
司机有点惊讶。“你不是要走着去吧。——你家大人呢？这么远的路，热天，会中暑的！”
少年莞尔一笑，“没事的。这点路算啥？”便迈步向前。
“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啊……”
没等司机说完，少年回头一笑，道：“大叔，你眼光不行啊！——我不是孩子，我是——青年！”
然后向着指引的方向，大步而去……
半年后。
正月二十，年的味道在科汇集团的商场大厅里依然花枝招展，一场热热闹闹的竞选已经开始在十楼的会议室进行了。
科汇集团下属的科汇商场各营业部、工业公司、食品公司、贸易公司等全部中高层，密密麻麻挤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空气凝固的能听出丝丝轻响。
当然声响是不会有的。由市里领导坐镇的会议，数年也难得一见。虽然大家私底下都挤破头地想和上头靠近点，可绝不是这种场合。
此刻，每个人都屏息凝神，一脸端庄。面前摆一个大号的黑皮日记本，一杆夸张的弯尖书法笔。听几句，时不时再拿起笔来写上几笔。——写什么是无所谓的，但都很像是开会的样子。
有哥们儿在画女工会主席丰满的背影。了了几笔，还真行，一副楚楚动人的背面照就成了。倘若你掀开这本子的前面部分，几乎隔几页都有这样的素描，只是角度各有不同，完全是某个美女的全方位画集了。
突然掌声响起，画者若有所思地放下笔，和众人一样地热烈地鼓掌。
第二个演讲者要开始了！
参加竞选的一共三人。职位是科汇集团下属单位食品公司副经理。主席台下第一排主评位置，是商务局关副局长。在他左侧，此次竞聘的发起者，科汇集团老总尚天云此刻正若有所思。
刚刚演讲过的是原科汇商贸公司的徐副经理。他显然准备得很充分，满满三张纸，讲得中规中矩，很全面，从管理到经营，从财务到生产，都有一套理念和说辞。
尚天云觉得并不理想。他听出来了，这姓徐的应该是做了功课，很多东西是直接从教科书上搬下来的。
至于实用不实用——不好说！
尚天云微微有些无奈。
去年底，尚天云到岗任科汇集团公司总经理。除了旗下的科汇商场，他首先把目光盯住了食品公司。
他为食品公司糟糕的状态感到惋惜！
曾经在数年前，食品公司是鹰都市商务局系统的一面红旗。他们推出的“鹰天”牌火腿肠畅销全省，时任科汇集团总经理钱大旺由此荣升为市商务局局长。
但没过多久，各地竞品蜂蛹而出。尤其邻市的“洛花牌”火腿风头强劲，新品一个接着一个，销售员成群结队，从洛城到省城，从省城奔全国。
特别是那广告跟不花钱似的疯打，广告语“洛花洛花，爱全家”迅速驰名大江南北。幼儿园孩儿想吃东西时都麻溜地念叨这个。
“鹰天”牌火腿开始处境不妙，销售随之一路下滑。
到如今，食品公司完全没落。生产基本停滞，员工流失严重，连工人工资都拖欠好几个月了。
食品公司现任经理见无力回天，干脆称病休养，静待半年后到站退休。尚天云于是决定选拔新人，并破天荒地采取了竞选方式。
竞选在一个月前便开始了宣传。
尚天云想法很明确。通过竞选的方法，提拔一批自己能用的新人，对那些老家伙们也是一种警告。
他亲自主抓这件事，报批了商务局，正式下发文件，大会会地讲，鼓励人人参与，只要在岗正式职工都可报名。然后公开演讲，集体打分，优胜者可直接上岗。
这是科汇集团乃至鹰都市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干部竞选。
消息传出时好多人竟以为是开玩笑。
在这之前干部从来都是上头说了算，哪有谁想干就干的？这严重不符合传统啊！
后来发现有红头文件，便认为“肯定是走走样子的”！
科汇集团1000多名职工，最终报名者仅有人。
这结果让尚天云十分尴尬！
但是箭在弦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不能第一把火就来个“空响炮”！
尚天云权衡再三，竞选便如期进行。
尚天云这会儿琢磨着，姓徐的刚八岁，在商贸公司任副经理有一年了。虽然内容有照本宣科之嫌，但凭这份儿用心，将来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第二位竞选者上台。尚天云把目光重新投到台上。
这位竞选人姓郑，50出头了，现任食品公司的保管兼会计。
他是食品公司除现任经理之外唯一的一位党员，经过尚天云找人动员后也报了名。
尚天云记得他的原话是：不能给领导拆台嘛！
此刻，老郑会计开始演讲，比徐副经理简单得多。一张纸，念完开头就脱稿了。
然后絮絮叨叨地就一个意思：食品公司在账务上不够清楚。他去年调过来后就发现，有好几笔帐对不上，一直挂着……
这说明，食品公司在管理上有问题。他有责任把账目核对清楚。“比如与咱们科汇集团总部就有欠账，10多万呢……”
工会主席赶紧打断老郑。“说说你的指导思想和经营理念……”
老郑会计脸红了下，急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没想到会被打断，自责讲的不好，领导才……
于是，认真地在台上思考了两分钟，老郑会计以无比忠诚的语气大声说：“我的指导思想是：听领导话，跟领导走，叫干啥就干啥，百分百不打折……”
在一片忍俊不禁而又默然无声的笑意中，老郑会计红着脸下了台。
工会主席不仅人靓，场面把控同样出色，热情洋溢地道：“实在人，干实事。老郑同志一贯的好作风。”
然后话题一转，“下面请第三位竞选者，来自食品公司的刘青年同志上台。”便带头鼓掌。
在大家互相询问的目光中，一个瘦瘦的大男孩从最后排一角处挤出来，缓缓走上前台。
众人看他个子不高，穿一件干净的蓝色运动服，在台上一站，分明是一名中学生。
有人窃窃私语。——莫非，这就是刘青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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