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八章玉珏
郁长约猜不透刘月茜赶来的目的,但想她肯定是有事,于是赶紧跳下马,驻足不动。刘月茜快步跑到跟前,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气喘吁吁,可见她赶路赶得很急。
“天这么热,你怎么来了?”郁长约问。
刘月茜举起粉拳,不轻不重地朝郁长约胸口捣了一拳,嗔道:“你这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郁长约一听,顿时感激、窃喜、惭愧,在心底一股脑儿涌了出来。感激是刘月茜的话表明了她的来意,要给他送行。窃喜的是刘月茜不顾炎夏酷暑前来相送,显然很在意他。惭愧则是刘月茜这么在乎他,可自己走之前,竟然全没想到要知会她。
前天晚上刘月茜见过丘寒山,知道他是临邛大学来的老师。只听她说:“丘老师,耽误你们几分钟,我有几句话要对郁长约说。”
丘寒山双眼微眯,讳莫如深地笑道:“请便。”
刘月茜说了声“谢谢”,立即催郁长约上马。郁长约刚坐上马背,只觉一阵好闻的清香袭来,刘月茜已然翻身而上,在他背后坐定,伸出两条藕臂,抱住了他的腰,附耳低语道:“这里人太多,你肯定不喜欢,我们去前面没人的地方说。”说完娇叱一声,白马撒开四蹄,驮着二人绝尘离去。
郁长约多少懂些人情世故,刘月茜一说有话要跟他讲,他立即猜到可能是跟“感情”有关。刘月茜一贯是大大咧咧的,可他生性腼腆,若刘月茜果真当众说那些事,估计他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现在刘月茜掌握着马缰,两人一骑远离众人,要去偏僻之所再说。她这么做,当然全是为了顾及郁长约的感受。
刘月茜是骑马好手,勒马狂奔,骏马颠簸间,刘月茜几乎是贴在郁长约的背上。两人都穿的薄,郁长约只感软玉在背,香泽微闻,对她的细致用心,感动得无以复加。这时他思潮起伏,想一想刘月茜,又想想云清婉儿,心绪复杂难言。
跑了大约两三里路,停在官道旁的柳荫下。郁长约游目四望,天地间无边无际,只有他跟刘月茜两个人。
他们面对面站着,竟是谁都不说话。刘月茜刚才那么勇敢,这会儿竟有些忸怩。过了片刻,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坐吧。”说完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在青色石墩上坐下以后,又陷入沉默。
道旁栽着柳树,微风拂动,青绦万缕。叶丛中传出一阵阵蝉鸣,异常响亮。刘月茜今天穿着长裤短袖,一身雪白,此刻和绿柳交相辉映,容色秀丽绝俗。
最后还是郁长约先开口道:“你是专门赶来送我的吗?我高兴得很。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来,这大热天的,看把你晒得满头大汗。你对我已经足够好了,我都记在心里。”
刘月茜星目流波,柔声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问的是,你真的把我对你的好,都记在心里了?那你也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吧?”
“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知道呢。”郁长约笑道:“真的都记在心里了。”
刘月茜爽爽快快地说:“我相信你没有骗我。那我想要一个东西,可能对你很重要,就看你舍不舍地送给我了?”
“很重要的东西?”郁长约一愣,问:“你想要什么?”
刘月茜眼底闪过一丝狡猾之色,然后猫着腰,慢慢地凑上前来。见了她这番举动,郁长约神经一崩,浑身好像石化了一般,动都动不了。他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刘月茜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和他的脸都要挨上了。
此时相距不逾一寸,两人呼吸可闻。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刘月茜身上的清芳源源不断地扑来,熏得郁长约心猿意马,旖念跌起。
刘月茜忽然伸手抓住他胸前的玉珏,奸计得逞似的,捧腹大笑,说:“我要别的你也没有。这枚玉珏你片刻不离地带在身上,想必是珍贵至极了。我想要它,你给不给?”
郁长约全身一松,失望地泄了口气,说:“我听爷爷讲,他当年捡到我时,就发现这块玉珏放在襁褓中,料想是我爸妈的遗物。所以我一直戴着,算是个念想?”
一提到爸妈,郁长约猛然想起自己要去做修行者。此前心心所念不想分别的,只有云清婉儿、云长峰、萧歌三人,根本没想到刘月茜。如今云长峰已死,云清婉儿和萧歌都是修行者,以后自必朝夕相见。
可是刘月茜呢,她终究是个普通人,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说来也奇怪,他这时候想到刘月茜,心底竟感到万分不舍。
刘月茜见他神色有异,又听他说这是父母的遗物,以为郁长约不忍割爱。可她却非要不可,俏脸一板,赌气地说:“哼,你是不是不愿给我?你怎么这么气呢?”
郁长约素知刘月茜喜怒无常,不要真惹她生气了。心想刘月茜对自己矢志不渝,今日一别,怕是相见无期。这玉珏既是父母遗物,一向视作心爱之物,送给她也好,权当报答这几年的情义。
他连忙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的,这玉珏其实也很普通。我是觉得你家做那么大的生意,宝贝自然见过不少,这玉珏不足一哂。你既然看的中,那就拿去好了。”说着将玉珏摘下来,交在刘月茜手里。
刘月茜瞬间转怒为喜,得意地说:“那些算什么宝贝,我都懒得看。这玉珏可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郁长约见刘月茜双颊红晕,猜是被晒的,就想让她早点回去。于是问:“你要去哪所大学啊?”
“我考了五百多分,只能上易水大学。虽是名校,却比不上临大。”刘月茜将玉珏贴身装着,问:“临邛大学为什么将你列为特招生呀?”
刘月茜纯属好奇,郁长约知她殊无恶意。然而这个问题说不得,事关自己的身世。而修行者行事往往有违常理,刘月茜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就在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时,忽听得马蹄声响,正是丘寒山等人赶上来了。
“悄悄话说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应该说好了吧?”丘寒山等人脸上的笑意,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长约,走吧。”
刘月茜生性豁达,况且丘寒山都在催促了,便对郁长约说:“那你就先走吧,下次见面了,可一定要告诉我。”
见刘月茜允许他可以不说,郁长约如蒙大赦。然而听刘月茜还念着下一次见面,他却知相见之期茫然无望,不禁黯然销魂。不过他最终都没说自己是修行者。郁长约勉强笑道:“一言为定,下次见面,我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你。”
郁长约上马离去,一步三回头。
只见在一排绿柳树畔,刘月茜凝目远眺,竟是一直目送他离开。随着他越走越远,白色倩影越来越模糊,直至看不见。但是在郁长约的心里,从此却永远记住了,这个短发女生刘月茜。
中洲历一九一八年的夏天,曾经平凡而普通的郁长约,背负着自己的理想和愿望,毅然走出山水城。自此离家漂泊万里,征途辗转千回,踏上了修行者这条刀光剑影、恩怨纠缠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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