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箭如雨立军纪（六千字）
室韦人是后世蒙古人的先祖之一。在这个时代他们还是一团散沙，各个部落依附强者，没有固定的势力。
在始毕可汗出现后，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都认为突厥人的复兴到来了，依附突厥人是极有前途的的。这支原本在更北边的室韦部落，通过成为突厥东方设阿史那间金的附庸，取得了眼下这块水草地放牧居住的权力。
靠近汉人地方的草原，气候温暖许多，牧草也是繁盛，能在这边呆上一段时间，部落很快就要兴旺起来。
没人会想到从南边会有马匪来抢掠，汉人尽管强大，但这春季的时候却是汉人最忙碌的农耕季节，不必担心他们出兵，更别说是马匪，汉人会骑马吗？
可马匪还是从南边来了，不过这些来袭击的马贼经验不是太丰富，早早的就被部落中的人发现了踪迹。
突然间地面开始震动，在这么晴朗的天气下，南边看着骑马的盗贼大吼大叫的压了过来。
室韦人草原民族，远远一望就知道自己部落无法和对方对抗。南边过来的最少有四百骑，自己部落最多也就是凑出这个数目，可这已经把能骑马的老人和半大孩子都算在了其中，不可能有胜利的机会。
草原上的生存法则是极为残酷的，部落中很快就做出了取舍，壮健的男丁还有年轻妇女都是上马逃跑，不能逃跑的人则是留在部落中甘受屠戮，只要最有希望活下来的人存活，那部落就有延续的希望。
牲畜自然是顾不上了，这还算不幸中的大幸，原来的马贼没有经验，给部落中的人留下了逃跑的时间。
差不多能看到南来马贼的服饰颜色的时候，部落中的人们在哭喊中手忙脚乱的牵出了马匹，准备好了一切，拼命打马逃了出去。
他们每个人都是流着眼泪，都知道身后的亲人无法活下去了，一切都是顾不上了。
谁想到室韦部落这些跑出去没多长时间，突然发现在自己左右两方也有骑马的人兜了过来，再看看身后，追兵似乎不管那部落如何。
三面合围，能跑的方向只有前方，每个室韦人都是闷头的打马狂冲，只求自己的马匹是生力，对方的马匹跑了一段，在持久力上会有差距。
但现实是，突然冒出的马贼马匹已经是跑热了身体，完全跑开。而从部落中仓促跑出来的这些马匹则还很僵硬。
双方的距离不断的被拉近，而左右那两股早有预谋的骑兵队，更有半路截杀的便宜，越靠越近。
被包夹在中央的室韦人心中绝望，左右和后面都有人逼近过来，唯一的出路就在前面，每个人都是下意识的打马距离任何可能的靠近的敌人更远些。
在如此慌张昏头的状况下，狂奔中的室韦人没有注意到左右和后面三队围上去的追兵在不断调整方向，好让包围圈内的室韦人也调整。
就好像是牧羊犬在身后追赶羊群，要把羊群驱赶到目的地上去，跑了半个时辰左右，一开始就是狂奔的室韦人坐骑，都已经开始出汗，马匹状态都有点不对了。
似乎是转过了一片低矮的土包，面前开阔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阻隔，跑在前面的人都看到在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列大车排成了一个向内凹的弧线。
远远看着，马车后面影影绰绰的有人影晃动，马术精湛的，或许能在那大车前爆发跳过去，可大部分都要被挡住。
不想撞过去，只能拐弯。左右两边的骑兵大声怪叫，手中武器反射的寒光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凑近了肯定是死，还是向着前面冲，或许有一条生路。
三面的追兵逼得越来越近，室韦人队伍的左侧有几个人太靠外侧，却被左边的追兵靠了过来，那几个室韦人举刀想要抵抗，可追兵们更胜一筹，手中的刀格挡滑开，翻手劈砍，这些拼命的室韦青年都被砍下马来。
这短短的交锋，惨叫和死亡让剩下的室韦人更不敢去战斗和抵抗，只能是闷着头向前冲，希望可以冲过那马车。
拼命的抽打，就是让马匹加速狂奔，渐渐的，这一支室韦人的队伍就是向着大车的横列那边冲去，不需要追兵来逼着他们改变方向了。
昏了头的室韦人们没有发现，一直半包围他们一起跑的骑兵速度渐渐减慢，圈子却渐渐的扩了起来，在后面的那队，甚至有分出几十人朝着部落的方向赶去。
距离马车越来越近了，猛听到当当当的锣声敲响，原来藏在车后，和趴在大车上的人纷纷站立了起来，很多人手里都是拿着长矛，纷纷的放平。
是汉人！！汉人怎么来到了草原上！！
从那些长矛步卒的服色上，室韦人终于是看明白了。南边的那庞然大物怎么来到了草原，他们怎么可能来草原。
每个人心中都是无与伦比的震惊，也是无与伦比的绝望，那样的庞然大物来到了草原上，还让众人怎么活下去。
眼前大车上的步卒队列不太严密，现在差不多冲进弧线之中，转向已经不太可能，硬冲可能要死人，但还会有更多的人冲过去。
这车阵中央凹陷处，队列最为松散，这好像是个心理暗示一样，室韦人狂奔的队伍渐渐汇集到了中央，准备在这里冲过去。看大车和大车之间没有固定的链接，最前面哪怕是用马撞开，后面的就能逃出生天。
急促的锣声不知道时候停下来，除却马蹄声之外，一切都很安静，好像在等待着，站在大车上的那些长矛兵并不坚决，好像是有些害怕。
“当！”
听到锣声响了一声，特别的突兀，在车阵中段，突然有五十名弓箭手在长矛兵的身后站了出来。早就张弓搭箭做好发射的准备。
马匹已经停不住了，已经冲进了六十步的距离，室韦人这次狂奔的队伍前面已经很拥挤，他们就好像把自己送到弓箭前面受死。
“当！”
又是一声，五十支箭呼啸着射了出去，惨叫声、马嘶声和箭支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如此密集的队形，这么近的距离弓箭手几乎不需要瞄准，前面几排的室韦人惨叫着被射下马来。
他们马匹受惊有的就要人立，就要拐弯，可在高速奔驰之中。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扑倒，翻滚的马匹更是阻碍了身后的同伴，后面那些无法减速，有的是纵跃而起，有的则被绊倒在地上。这又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当”
前面五十名弓箭手射完，快速的跳下马车，锣声再响，又有五十名早就是准备好的弓箭手上了大车上。稍作调整，弓箭又是射出。
两声锣响，末路狂奔的室韦人没有前进一步，反倒是被两轮弓箭射死了差不多百人，弓箭轮换发射在前面十次左右迅捷异常，张弓搭箭粗粗瞄准便射。
头两轮的齐射之后，长矛兵半蹲在大车上，那百名弓箭手站在长矛兵的身后，开始自由发射。
队形颇为密集的室韦人冲得又急，前面被射倒之后拥挤摔倒，混乱无比，想要抽身出来千难万难，被站在大车上的弓箭手从容施射，一个个的射倒。
跑出来的室韦人一共也不过四百，被这么漫射，惨叫声很快就是稀落下来，很快就有人能从这稀疏的队形中抽身而出了，弓箭差不多射了五轮左右，剩下的室韦人不过是七十余名。
不过他们也是跑不掉了，大车上的长矛步卒已经跳下来，两侧的骑兵也包抄了过来，他们一个都没有跑掉。
“把没有受伤的马匹集中起来，搜检所有的尸体，任何值钱的金银饰物也不能放过，所有的箭支都要回收，伤马死马的马具也要卸下集中，动作要快，做完之后，去往刚才部落处会合！！！”
赵强在马上连续的下达命令，身边几个人跟着把他的命令喊出去。大车那边立刻开始忙碌了起来。
左右两侧包抄的是新兵，在后面追击的是老兵，新兵们在马术上一般要比老兵好，而老兵们在队列和配合上又有胜出，追击逼迫，后面和两翼的任务各有不同，所以分配上也有差别。
有的室韦青壮没有被弓箭射中要害，坠马之后运气好没有被惊马践踏而死，但他们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
拿着长矛的步卒跳下来之后，每个人不管是真死假死，都要在胸口戳一个窟窿才开始搜检，不时有零星的惨叫在场中响起。
赵强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但心里却有点不忍，不过他也明白，这场中唯一心里不忍的也就是他自己。
所有带出来的兵丁，杀起异族人来都没有不适应的表现，他们可能都不把异族当人，只是视为禽兽罢了，还有人兴高采烈的谈笑，那些新兵的窃窃私语传到了他的耳中：
“瞧瞧咱们大人，这才是抢劫，从前费了好大力气杀了苦主，结果东西都没有捞到，啧啧，就算不要那些马匹，今天搜检的这也不少了……”
新兵们高兴，老兵们的激动则要平淡许多，在场地周围弓箭手的弓和箭支还是拿在手上，长矛兵也是戒备的盯着搜检的人手。
不时的有火长在那里大声的吆喝提醒道：
“战利品一切交公，再行分配，私藏杀头，不要怪没有提醒，动作快点，没有那么多功夫给你耽误！！”
第一次来到草原的队正张英显得颇为兴奋，他一直是跟在赵强的身边，看到下面的搜检，张英脑筋灵活却想起来一件事，凑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刚才派过去的那一队和留在部落里的那一队，都是些龌龊人，怕手脚不干净，要不要的这边领人过去盯着？”
新兵训练毕竟才一个月，有的人适应赵强的军事化训练，可有的的确是盗匪的积习难改，用棍棒刀剑约束着，还勉强保持着纪律，也就仅仅保持勉强，训练和作战各项技能，甚至包括对上司的服从都比其他人要差。
赵强把这些表现很次的人单独编列，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来草原发财的好事，很多表现出众的人不带，却带了这两队表现不好的。
听到张英询问，赵强回头看看部落的方向，脸上神色不动，平淡的说道：
“再等等回去，让那些杀才捞饱了再说！！”
张英一愣，有些明白。对于如何搜检战利品，老兵们都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加上在这边人多势众，很快的，活着的马匹被集中起来，尸体的衣服被扒下来，装上搜检的财物后丢到了大车上。
步卒们把停在大车后的拉车马匹套在车上之后，距离射箭才过了一个多时辰，赵强这才是一抖缰绳，率领汇集起来的骑兵向着部落的方向跑去。
太阳偏西，那部落里剩下的人毫无例外的被赵家村的两队人杀了个精光，在这杀人屠戮的过程中发生了残酷的事情赵强懒得理会，他要作的不是这个。
八百人的部落不算很大，赵强领着各队骑兵把部落围了起来，在部落中折腾了段时间的这些新兵各个脸上有疲惫的神色，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捞了不少，看着赵强回来，还笑着上前迎接。
这一百多号人散散落落的走出部落，看到在马上面无表情的赵强，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赵强没有理会这些人的问候，只是转头问不远处的赤因，开口道：
“赤因，还记得本将定下的五条规矩吗？”无错不跳字。
“不得泄露军中消息，一切听从号令，不得侵扰地方百姓，不得私藏缴获战利品，一切听从分配，不得yi邪！”
口音倒是古怪，不过却说的一点不差，赵强满意的点点头，又是问道：
“若是违犯，本将说要怎么处置来着？”
“砍了那犯事人的脑袋！！”
赤因斩钉截铁的说道，赵强脸上露出笑容，不过转向下面那些人的时候脸上已经冰冷一片，下面这些新兵终于觉察出事情不太对劲，回来的同伴们都没有下马，一直是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赵强对边上的赵虎一摆手，赵虎返身下马，赵强手指着下面新兵中一个腰间最鼓的，点点头。赵虎的动作很快，抽出刀走到跟前，猛地一挥，那新兵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的布囊一下子就被豁开。
那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掉在了地上，部落没值钱的东西，可金银饰品多少还有点，耳环挂坠还有些别的都是洒了一地，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沾染的血污。
看到这个，所有在场的人都是没笑容了，赵强盯着下面这些脸色有点发白的新兵喝道：
“规矩定下，你等不遵守，大家辛辛苦苦豁出性命赚来的钱财，你们偷偷摸摸的贪到自己手里，赤因，领着你那队人下去一个个的查！！”
有人私藏战利品和缴获，不管将来怎分配，应该到自己手里的那份也是变少了，想到这个，人人火大，赤因听到赵强的吩咐，当即骂骂咧咧的下马，手中的刀却已经是抽了出来。
那些清剿部落的新兵看见赤因等人拿着利刃逼了过来，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了，几个腰间鼓囊囊的人慌不迭的把腰间的布囊解下，朝着身前一丢，直接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可却没有人理会。
赤因从前也是做贼出身的，身上想要藏东西可瞒不过他，几个把东西丢出来的，身上却还藏了东西，也是被搜检了出来。
新兵私藏东西的差不多有三十个，更有几个衣衫凌乱的也被揪了出来，其余的人方才在部落中因为捞取的东西少，肆意妄为的机会少脸上都有悻然的神色，可现在他们就感觉到无比的庆幸了。
“不得私藏战利品，不得yi邪，违者杀头，这规矩不是今天才说吧？无错不少字”
赵强突然提高了声音喊道，周围的人稍稍安静，参差不齐的大声回答道：
“不是！”
“军法如山，既然这次定下了规矩，那违犯了又该如何处置？”
“杀头！！”
这次回答的极为整齐，赵强点点头，向前一挥手，跪在那里违犯军规的新兵们还以为会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没想到赵强如此干脆利索，说杀就杀，有的人哭喊，有的人挣扎，还有人想要站起来抵抗。
可私吞大家的战利品，这可是天怒人怨，赤因这些人已经是咬牙切齿，上前就把他们按住，手起刀落。
“衣服扒光，他们的一切东西都不能留下，尸体留在这里喂狼！！”
草原上的血腥气在夜间会吸引来很多野兽，不用担心留下痕迹被发现的问题，赵强的这个命令等于是让他们尸骨无存。
赵强环视了一圈，所有兵丁的神色都是凛然无比，杀鸡儆猴，杀这些不守规矩的新兵立威，这本来就是他的打算，看众人的反应，应该达到了预定的效果。
“看看这些脑袋，各位，这就是规矩，若有人再犯，必定还是这般下场，可都知道了！？”
“遵命！！！”
提高声音询问，众人齐声的答应，轰然如雷。
搜检完部落和战场之后，这个部落除却尸体之外，能被带走的东西都被带走，部落的马牛羊牲畜不必说，就连帐篷的毛毡也被收拾起来放在了大车上。
青黄不接的时候，草原上的野兽极为饥饿，残留在战场的尸体到了第二天早晨就会残缺不堪甚至可能会被吃个干净。
如果有人和这个部落联系或者是碰巧来到这个区域，看到这一切，很难想到一个部落已经被毁灭，而是想着或许这个部落遭遇了祸事迁徙了，毕竟抢掠也没有带走帐篷和支架等等杂物的习惯。
处置完这些，大家没有急着休息，就算是天黑下来，他们也要在天上星星位置的指引下，再向前走十五里的路程。要离开这部落的废墟，免得有援兵或者其他不相干的人发现，大车都装着东西，又有刚刚缴获的牲畜，尽管只有十五里路，可走的很辛苦。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把牲畜安顿下来，人吃的反倒是简单，安排轮班值夜的次序之后，众人都是很快进入梦乡。
赵强的精神到还是不错，他按照规矩在睡前巡视一遍营地，萧琴这天也没有参加战斗，就是背着手跟在赵强的后面，女孩现在每天都想着多和赵强说几句话，让赵强多注意自己些。
不过赵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女孩的努力都是白费，天黑下来，视野仅仅局限在灯火照耀到的范围内。赵强站在那里看着四周，每个方向各有十人的侦骑，他们在距离扎营处十里左右的地方轮盘值班放哨，有消息之后立刻及时回报，确保能及早的反应危险。
走了几步，赵强突然蹲下来，后面有心事的女孩萧琴差点被绊倒，正要发问，却看到赵强在地上抓了一下。
没有抓起太多土，赵强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却不太好看，自言自语的说道：
“要加快了。”
说完大步朝着营地走去，萧琴满头雾水，连忙快步追上。
北地苦寒，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土地坚硬，沉重木轮大车行走才方便，可春天开化以及夏秋雨季，地面泥泞湿软这就麻烦了，大车行走在上面，极为不方便，很容易陷入泥土之中，倒是要花费力量搬运。
这个时候来到草原实际上不对，可今年春天来得晚，一直没怎么下雨，地面干燥坚硬，赵强这才领人北上，可这几天日渐温暖，地面湿气渐重，再过段时间恐怕就不适合大车行进了，在这处处凶险的草原上，行动缓慢意味着！
在赵家军行动的这片区域内，室韦人共有两个部落，如果他们合在一处，近两千人的规模，赵强在动手前真是要掂量掂量。
但室韦现在还不是一个民族，只是许多部落的共称，谈不上团结，来到这片草原的两个室韦部落甚至还为区域的划定起过冲突。
他们不知道去年突厥人在这边突然折损几个部落的事情，觉得得了阿史那间金的庇护，可以太平过日子了。
初春的深夜，部落里的人睡得正沉，突然间，牧民养的狗狂叫起来，在部落的外围黑暗中，火把星星点点的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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