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思春伤秋了一番,又风花雪月了一番,脑仁想得有些疼,便回屋睡觉了,一直睡到被妍芳姐喊起来。
“什么事?”
妍芳拉起她,心急道:“轻栩刚刚要带着轻淮出门吃荷坊斋的杏仁糕,这档口,想吃唐僧肉也不能出去啊,我劝不住,你起来看看。”
“要出门还拦不住?”
妍芳点头。
叶棠眼里情绪不明,过了会悠悠说道:“那就和她说,出了这个门,是死是活都别回来拖累大家。”
妍芳揉着帕子:“这……能行?”
叶棠穿上外衣:“要是这都不行,那是死是活就别管她了。”
妍芳也懂得了她的意思,立马回前面了。
这世间死法有千千万,唯独一种不必拦着——作死。
叶棠到了楼里的时候,轻栩正坐在板凳上哭着,梨花带雨看得人好不心疼。
轻栩低头垂泪,薄袄的袖头揩湿了一大块,哭得话都说不连贯:“我……不过是想带着弟弟尝口、杏仁糕,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你要是出了这门,估计轻准是一辈子都吃不到了。”
叶棠恰好走过来,朝着轻栩笑了笑,“你是不清楚你弟弟现在值多少钱,那告示我都眼红。早知道你这么赶着把他推出去,还三天两头求我救什么救?乖乖在里面呆着多好。”
轻准皱了皱眉。
妍芳姐和三子也吃了一惊,轻公子是宋先生救出来的?
妍芳:“宋先生,你……”
“你这弟弟轻功也不比我差多点,想必自己也是喜欢在里面待着。”叶棠笑了笑,笑意不见眼底:“怎么?我说得不对?”
自从昨晚轻栩知道叶棠已知晓她的身份后,就想着不如借她的愧疚之情,让她陪着自己出去。
先前就与那边通了气,先将他们一起抓了去,关进牢里。再找机会将叶棠交到柔然那边,看那皇帝到时怎么办?到时候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早就听说皇帝对这妹妹疼爱得很,别人碰都碰不得一下,到时候皇位还不乖乖让出来。等到轻准做了皇帝,那她就是大公主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把谁踩在脚底就把谁踩在脚底。
叶棠只觉得轻栩不正常,要是知道她这些想法,估计要觉得她脑子有病,魔怔了。
轻栩见叶棠一副什么都不管她事的样子,心里恨恨的,过了会又道:“那杏仁糕是家父生前最喜欢吃的,我与弟弟今日十分想念,这才想出去。”
轻栩觉得已经点到这份上了,叶棠心里该有数了。
那是我爹最爱吃的,我们是想他了才要去吃,我爹死了是因为你家,所以你得自觉点良心受遣,陪我出去。
谁知叶棠敲了敲桌子,挑眉道:“那想必你父亲知道了,得跳出来用杏仁糕砸死你。”
“噗!”三子没忍住,这么严肃的场合笑出了声。
轻准回头看了他一眼,三子立马噤了声。
轻公子冷冷的,怪害怕人的。
轻准淡淡转回头,“我昨晚没睡好,先回房休息了。”
“?”轻栩抬头,显然没想到轻准会开口。即便没说什么,但她却也不好再坚持了。
轻栩攥了攥袖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既然弟弟要休息了,那咱们就下次再吃。”
一出闹剧莫名其妙地起来,又莫名其妙地消下去,看的人都是一脸稀里糊涂。
青云山,云守观。
一只黑鸟悄悄地落在一处竹屋外,竹影姗姗,正给指甲涂着红蔻的女子望见后,放下手中用马毛做成的刷子。
宋鱼心走过去,捧起黑:“死孩子,终于想起来我了。”
怀着爱徒正思念自己的心情,宋鱼心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师父,江左刘青在谁那做事?
“……”
这孩子还真以为她们师徒俩情比金坚了?
气了会,宋鱼心揉揉眉心,认命地唤了句“大福”。
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走过来,“师父,什么事?”
宋鱼心将纸条递过去:“你师姐传来的,你去机枢阁查一查。”
“是,师父。”
过了半晌,大福颠着一身的肉跑回来,“师父,查到了。”
宋鱼心正躺在藤椅上打瞌睡,闭着眼问道:“哦?谁?”
“嗯……右相,李霁石。”
宋鱼心闻言起身,冷笑一声:“是他呀。”
过了会接着道:“你回屋,给你师姐回个信,写个‘右’字就行了。”
大福鞠了个躬:“是,师父。”
“等等,”宋鱼心末了又喊住大福,“再添一句,让她没事就回来看看我,我这跟更年期提前了一样,天天惦记着她。”
大福捂住嘴“吱吱”笑,“好的师父。”
那边,待叶棠收到信,已是两日后了。
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右”,一看就是大福的字迹。
“右相……”叶棠喃喃念了一声。
外面,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宋先生可在?”
是阿书。
“在的。”叶棠喊道,将字条藏进衣袖里,过去开门。
叶棠:“有什么事吗?”
阿书性子冷淡,这还是第一次来找她。
阿书淡淡低了个头,“我家中有事,明日就要走了,新的账房先生过几日才能到,还要麻烦你和我去账房一下,有些事情要先交给你。”
“要走?”
“嗯。”
阿书也在这楼里待了好几年,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已有心上人,姑娘再投怀送抱都爱搭不理的,惹得姑娘夜里偷偷用帕子揩泪。
其实叶棠很想说,她能待的时间也不长。“好,我这就跟你过去。”
路上,树影婆娑,春天已经步入中晚期,晚上穿件薄衫也不会觉察到凉意,晚风都是暖烘烘的。
到了账房,阿书拿出几册账本,分成两摞道:“这些都是往年的账本,这本是今年的。”
叶棠道:“我知道。”
账本上面哪年哪月标记的清清楚楚,她又不眼瞎。
阿书继续说:“这个是算盘,还有这些纸砚笔墨,用坏了要赔的。”
叶棠:“这个我也知道……”
“哦。”阿书转身,“说完了,你走吧。”
“……”叶棠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就这些?”
“嗯,就这些。”
“这些我都知道。”
“嗯,我以为你不知道。”
“………………”
叶棠颇为郁闷地回了房,莫非阿书真觉得她蠢到如此地步,连这些事情都要交待一下。
叶棠坐到桌边,掏出字条接着看。
右相今年不过三十三岁,当年叶远白在郊外遇刺,李霁石替他挡了一剑。原本一个四品的朝官,靠着自己能力,又念在他忠心,一路扶摇直上,坐上了一朝宰相的位子。
不过几年光景,人心就变了样了。
李霁石到哪都是一副老好人的面孔,善于拉拢人心。如今夫人还是安老将军的长女,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现在还与柔然暗通款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以前是她,现在,自然不能再让二哥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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