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初晓没有睡好,辗转反侧却无法入睡。她不得不承认罗墨哥说的是对的,她完全没有证据说赵妈妈的不是,只是自己觉得有问题罢了。半年来初晓也知道院子里的人都是能干好活又有本事的人,赵妈妈算得上老夫人眼前的红人,初秋姐做事情周全得了大夫人欢心,罗墨哥和少爷一起长大最懂少爷……她也想成为可以为少爷分忧解难的人,真的很想……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赵妈妈。大少爷的院子捞油水的地方不多,最肥的便是那个药房,一支野人参便是百两银子,可是药材是大夫人安排采买的她没法顺来,最后想了个法子以次充好,拿市面上二十两一支的人参换药房里的野人参。她想着大少爷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偶尔不喝那么好的参茶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这才打算在今天下手,谁知道让初晓那丫头看见了。
后来她越想越不对,倒不是担心初晓会发现什么,只是怕初晓和初秋讲,按照初秋的心思绝对把自己盘算死。最后赵妈妈决定把野人参换回来,少赚这一次换来将来的太平。晚上在药房外头碰见初晓和罗墨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确定初晓看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还好是初晓,对付一个丫头片子她有的是办法。可赵妈妈实在眼馋药房里能赚的银子,初晓又是负责煎药的侍女天天在药房里晃悠难免让她发现不对的地方。赵妈妈打算想个办法……
第二日初晓什么都没说,当作和平常一样服侍少爷,对待赵妈妈也是像往常一样。日子就是平平常常地过,直到赵妈妈去拜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房里熏着上好的紫檀香,老夫人倚靠在贵妃榻上,赵妈妈给她扇着扇子,一派恭顺的样子。
赵妈妈禀报着大少爷院子里的事情,末了却加了一句:“少爷的药都是那个冲喜的侍女在煎,可她毕竟不懂医理,平日里按照大夫的方子来便好,可如今少爷身子好了起来用药就不能一成不变了,什么药该加什么药不该加那丫头怎么会知道。所以奴婢想加一个管药房的药童。”
“药童?”老夫人问道。
“是呀,就是学过医的会用药的人,就专门让他煎药管药,顺便照看大少爷的身子。咱们许府也不缺那个银子请一个药童吧。”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在理,是应该找一个药童。不过听你的意思,是有人选了吧。”
赵妈妈一脸堆笑:“哎呦老夫人,我确实是认识一个会医理的赤脚医生而且着急着用银子,您放心底子是干净的,这个您可以查。姓蒋,今年三十了,就是家里孩子病重实在没钱。就是……他说银子可以少一些,就是不想签卖身契。”
“哼,人你告诉我,我得先探探他的底子。若是好就用着吧。”老夫人又看着赵妈妈,“只是他一个男子,又不是府里的,要他住在院子里是不是不妥,溯染的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侍女。”
“那些不都是大夫人挑来的侍女么,大夫人向来觉得自己将后宅管教得极好,要是有侍女不检点撵出去便是了,头疼的是大夫人呀。”赵妈妈又说,“老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的,之前奴婢被大夫人赶回来过,还不是因为大夫人嫌我碍眼。现在府里初秋初晓她们全对大夫人言听计从,我在院子里管事都难管啊。若是老夫人您帮了蒋大夫这一回,他一定会报恩的,于您也多一些帮助。”
老夫人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许溯枭养在大夫人身边她不便插手,可许溯染有自己的院子,还是嫡长子,将来许家的家业都是他的,要是这个孙儿边上没有几个自己人她是真的不放心啊。
蒋大夫进府的第一天正好是七月初三,老夫人还亲自来了许溯染的院子。老夫人来的以后介绍了蒋大夫,还收走了药房所有的钥匙,只有赵妈妈那里留了一把,蒋大夫那里留了一把。许溯染碍着是祖母,只好接受了老夫人的安排。
赵妈妈收走初晓药房钥匙的时候还阴阳怪气地叮嘱初晓以后不要去煎药了,也不要在药房门口晃悠了。初晓面子上不发作心里郁结得很,她就觉得赵妈妈一定有问题,才会不让她进药房的。她思来想去,觉得赵妈妈确实不太可能对少爷不利,但总觉得赵妈妈一定图谋了什么。问了初秋姐,初秋却说赵妈妈应该是替老夫人办事,专门气大夫人的。
初秋去找了一趟大夫人,晚间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她说大夫人气得差点摔了杯子。
也许是因为这个王妈妈来了一趟,问了蒋大夫好些事情才走的。
今日是初晓值夜,被早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合得心累,在最后打算服侍少爷安寝的时候少爷提起了才想起来是自己的生辰。
许溯染打算睡下了,正让初晓给他宽衣:“你的生辰恐怕整个许府都知道,偏偏自己忘记了。”
“奴婢……奴婢是被早上的事情给弄得忘记了。不过就是一个生辰,也不是什么大事。”初晓一想起赵妈妈安排了一个蒋大夫入府心里就气得慌,认定了赵妈妈欲盖弥彰。
“多安排了一个大夫也是祖母的一番好意。你也当作省事,将来不用去煎药了。”
初晓已经脱下了许溯染的外衣,理了理他的中衣:“奴婢是不放心少爷的,赵妈妈突然间就安了一个人过来。听说蒋大夫是自由身,就住在药房,院里的姐姐们都避着他走的……”
“既然没有卖身契就当作是客人吧。”许溯染翻开被子睡了进去,“你也不用想太多,我出一点事情院子里所有下人都要遭罪,谁都不敢不尽心。这院子里的杂事归赵妈妈管,你和初秋都不要插手就行。”
初晓觉得少爷说的也有理,她一不能妄议赵妈妈,二来院子里的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唯有照顾大少爷才是正理,确实不能有歪脑筋的。“少爷,奴婢熄烛了。”
许溯染轻轻点了点头。初晓灭了蜡烛,屋子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初晓摸索着找到自己的铺盖。外面有细细簌簌的虫鸣,初晓看着从缝里透进来的月光,她又长大了一岁。
初晓好像对蒋大夫入住的事情满不在乎了,只是院里的其他侍女倒是有些意见的样子。
院里最偏的地方是堆放杂物、使粗侍女浆洗的地方,大少爷自然不会过来,赵妈妈也嫌脏不来,连初晓和初秋都少去。这回过去,初晓是要把脏衣服拿过去让草儿洗。四个使粗侍女里,草儿和红月各自坐在木盆边上洗衣服,红兰则在杂物堆里捯饬着。天气炎热,大家都想先把活在上午做好,免得被午后的日头晒。
初晓虽然占着贴身侍女的名头高了使粗侍女一大截,可她资历最见人都要喊姐姐,院里的人不会怕她。
红月看见初晓又捧着一堆衣服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禁抱怨道:“今儿个哪来这么多脏衣服,看这盆里还山一样堆着呢!”少爷的衣服分开洗,早就洗好晾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下人的衣服。
初晓看看确实有好多脏衣服,便留下来帮忙,也坐到一边开始洗衣服。“天气热了大家出汗多,这衣服也便勤换了,红月姐姐别气了。”初晓又看见红兰在一堆积灰的杂物里找得灰头土脸的,便问了句,“红兰姐姐你在找什么呢!”
红兰冷哼了一声:“还能是什么破事,赵妈妈说蒋大夫住进来了东西还没有准备周全,让我来这找找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这莫名其妙拉了一个外男住进来,好歹签一下卖身契呀!”
红兰今年十七岁了,便格外在意外男的事情,签了卖身契就是自家的厮,往来倒没什么不方便了,不签可就是外人了。要说侍女总要照顾老爷少爷们,便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在乎男女大防,可是老爷少爷和外男又不一样,前者是主子后者是外人。像红兰这种到了婚配年纪的,总担心蒋大夫住进来会影响了她的婚事。
红月也十七了,心里也是在意的,接话道:“赵妈妈自己嫁了人的,哪里还会来管我们。”
“院子管事的是赵妈妈,连少爷都不过问这些随她去,她是拿这个院子当她家了吗。”草儿年纪算是最的才十而,说话也就更直接,“为什么不是初秋姐来管事。”
初晓刚绞干一件衣服,歇了一下:“赵妈妈是少爷的奶娘,少爷吃着她的奶水长大是要感恩的,总是有自的情分。”
红兰找到了东西,就喘着粗气先走了。红月心里显然是还有气的,便一直说:“哼,外头是男人的天下,内院是女人的天下,所以少爷是不管内院事情的。咱上面又没有女主子,赵妈妈这个管事妈妈可不就把自己当主了吗。老是克扣咱们的例银,扣下来的全在她腰包里呢!”
“那我是不是应该盼着少爷赶紧娶一个少夫人,或者纳个姨娘,好来收拾赵婆娘。”草儿又接话。
初晓赶紧劝:“好了好了,少爷的事情我们不能乱说。”
“你怕什么,赵妈妈从不往偏的地方来,她听不见!”草儿对着初晓喊了句,“你是贴身侍女不知道,她平日使唤我们端茶倒水、给她铺床洗脚,一看我们不顺眼就罚我们干活扣我们例银。都说大少爷待下极好,可管事的却这副嘴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下人们对赵妈妈的怨气也是越积越多的,可赵妈妈有老太太撑腰,谁也不敢当面说她一句。初晓洗着手中的衣服,听草儿和红月发了发牢骚,就当消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