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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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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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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鸦飞鸣,一条荒凉的古道,几阵寒冷的西风,一个瘦弱的身影,迈着沉重的脚步,踽踽独行。

    非鱼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一点点流失,她抬头看着风吹来的方向,太阳也疲倦得似快要落下去了。可她不能停下,甚至还要加快速度,她要逃出那个鬼地方,可,天地之大,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非鱼有些迷茫,她望着远方升起袅袅炊烟的方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攥紧手中的火车票,才有了真实的感觉。胃部因为饥饿而痛得痉挛,她却毫不在意。她将步子迈得更大,只是执拗地向前走。

    终于,再看不到一丝人烟。

    非鱼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处夕阳西下的景色,从心底觉得很美。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在空中凝聚,变换着不同的形状。她蓦地想起那年寒假,老师布置的摘抄,其中有一句“有的人的夕阳西下,却是有的人的旭日东升”。她来到异世之后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

    她想,今后就是她的旭日初升。就如同这夕阳,终究是会过去的,她也会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只是,内心深处还有些隐痛。不过,这样也好,她少了牵绊,也能走得更远。

    她的脚步不停,但记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溯到初穿越的那刻。

    那日,她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手变得瘦瘦小小的,身上也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皱巴巴的,浆洗得发白。身下是个土炕的模样,铺着几层稻草,抬头能看到被烟熏得黑漆漆的横梁,但是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冷。

    拜中二时阅读的穿越小说所赐,她知道,她穿越了,并且在片刻就冷静了下来。她还意识到,她这具身体可能还有些营养不良。至于年龄,她猜不出来,单看这身体,也就看出是个小姑娘。

    衣衫破旧,上衣下裤,补丁叠补丁的,也没看出什么年代痕迹。若是古代,靠着她那点知识储备,还有可能装个方士什么的,去混吃混喝,外加围观历史发现。可惜的是,她脑子里也没有任何关于原主的记忆,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她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试着寻找出路。

    她艰难地挪动身子,下了炕,胡乱地套上鞋子。刚接触到地面,就打了个哆嗦。这鞋底太薄了,就跟脚直接接触到地面似的,窜进脚心的阴冷感,让她抱住自己的肩膀,倚着炕瑟瑟发抖,努力去适应气温。冷意让她的脑子愈发清醒,她想,她穿越的第一个愿望,必须是暴富。

    还没等想到什么方法,就听到推门声,她抬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红褐色衣裳的中年女子,脸色蜡黄有些刻薄,在向她走近。

    她以为自己会被责打,最低也是被骂什么的。却见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耳边有温柔地声音响起。

    “余余,头还疼吗?”

    她想起了妈妈,也是这样温柔地跟她说话,她不由自主得抱紧了眼前这个不太熟悉的中年女人,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余余,乖,别哭了!”

    中年女人有些无措,却还是放松了身体,任她抱着,轻拍她的脊背。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用力攥着,酸楚极了。她并不是不畏惧死亡,也不是不害怕穿越,她更畏惧的是死亡带来的别离。她不是冷静地坚强,只是再没了肩膀给她哭泣。

    “余余,乖,听娘的话”

    “余余,别哭了”

    “把眼睛哭红了,就不美了。”

    耳边是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来回就说着这几句话,听得出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有些生硬,但还是放柔了声音去做。她心里委屈,哭得抽噎。想停下来时,呼吸却一瞬间不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原主那糟心的十几年。

    原主叫非余,是自己取的名字,意义很简单,不是多余的。曾用名,叫大丫。村里女孩就没个正经名字,在原主的记忆里,这村里叫大丫的都有好几个。

    第一步,姓名

    村子叫碧溪村,她穿越前也没听说过,大概在东北。附近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奉天,原主记忆里,那是他哥上学的地方,很繁华,有自由的感觉,让人心生向往。不过非鱼记得,奉天是东北易帜前的说法,她在辽宁附近。

    第二步,地点

    原主生于民国三年,而现在是民国十八年。嗯,没错,原主今年十五。不,哪里都不对,民国成立是1912,现在都民国十八年了了,她还在东北,她觉得自己可以考虑一下死法了,是撞墙还是上吊,都比现在强。

    第三步,划掉年龄划掉

    时间

    说原主糟心,是因为她还有个哥哥,那是她娘心尖子,是原主那不靠谱的爹给她娘留下的唯一念想。她爹是个诗人,虽然不太出名,但也是个文化人。她爹为了追寻理想,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娘。社会鼓吹包办婚姻是所谓的封建糟粕,因而他爹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抛妻弃子。

    她娘可能是被刺激得发疯,一门心思地要送家里唯一的男丁上学,也就是她哥。母女俩节衣缩食供她哥上学,以盼她哥日后能有个出息。如果只有这些,那也说不上糟心,至少算是个关于,不安于现状、努力奋斗的故事。

    但是,什么都比不过一个但是。原主她哥可不是什么好学生,吃喝玩乐有一手,好赌成性,最近还迷上了抽大烟。她娘眼睛糊了厚厚的滤镜,觉得原主她哥哪儿都好,原主可不蠢,她劝不了她娘,却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在非鱼来之前,原主已经通过洗衣服,给她哥送饭送衣,还打着照顾她哥的旗号去城里,打了几份工,攒了钱,买了去往上海的车票,那是她知道的最远的地方。

    可惜,原主没能等到那一天,她哥欠了大笔的赌债,还有抽大烟这个窟窿要填。她娘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要她给张老板做姨太太。毕竟村里闺女都不值钱,牺牲她一个,幸福全家人。可她读过几年书,也受她爹影响,接触了新思想,自然不甘认命。

    明天就是车票的日期,也是原主计划出逃的日子,可惜原主因为一场风寒只能含恨而终。明晨六点的火车,从这里走过去,得十几个小时。这是原主唯一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她改变命运的机会。

    非鱼不再迟疑,翻出车票和几个印着袁大头的大洋塞在怀里,就强撑着病体走了出去。日上中天,阳光却驱不散空气中阴冷的气息,她看到记忆里的娘亲正在水井边洗衣服。女人的手生了冻疮,干活时,却依旧显得很是麻利。

    “余余,怎么不在炕上多躺会儿。”

    女人放下手里的衣服,正要擦擦手站起来。

    非鱼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被抽离,她看见自己对着女人温温柔柔地笑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娘,我来帮你。”

    “余余,娘不用。你是要嫁给张老板的,你进门的日子就快到了,你哥是有大出息的。你等着,咱们娘俩会过上好日子的。”

    女人听了非鱼的话,脸上泛起甜蜜的神情,又抿了抿唇,坐了下去。手里的棒槌发出沉闷的“砰”、“砰”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很有节奏,也很有规律。

    然而此刻,非鱼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她只觉得这棒槌一声声,敲在了她的心上。嫁?说得好听,不过就是纳个姨太太。都说了是进门,哪里用得到嫁。跟着她哥,她怕是会死得更快,张老板,可不见得是什么省油的灯。

    非鱼忍住心底的不平,按住了女人的肩膀。

    “娘,我来吧!您将来是要跟着哥过好日子的,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劳累呢?您多歇歇,我过几日就走了,不能尽孝于您身前,就让我为您做些什么,这也是我当闺女的一片孝心!”

    说着,两眼含泪,握住了女人手里的棒槌。

    “哪就那么娇贵了,娘没事。不过,你记得你哥的好就行。那你接着来洗,我去剥给你哥吃的花生。你若是累了,就喊我一声。”

    女人的手松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准备站起来往屋里走去。

    “诶!”

    非鱼应了一声,心里划过一丝愧疚,但想起她哥那不学无术的样子,一瞬间又压了下去。她握紧手里的棒槌,在女人站起的刹那,重重地击在了女人的后颈。女人应声倒下,她拔腿便逃。

    她不敢回头,她终究是做出了选择,她得握住这唯一的机会。

    “卖豆包儿,白面豆包儿,又香又甜的白面豆包儿哇!”

    “冻梨、冻柿子、冻花红、冻海棠、冻豆腐,还有酸菜嘞。”

    “……”

    听着那穿透了一个世纪的叫卖声,非鱼的回忆戛然而止,摸了摸怀里沾着体温的银元和车票,终于有了些底气,准备先去找一家饭店,解决吃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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