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如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长袖掩唇喝了一口酒,随后便追问道:“不知尹堂主对此人有没有印象。”
“公子可是说的,五年前被灭门的陆家那位长公子?”尹世云补充道。
“正是此人。”
尹初双略微震惊,原来他爹爹竟然听说过此事。难道爹爹知道其中详情不成?尹初双心里暗想,随即一脸期盼地看着尹世云,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略有耳闻,五年前,陆家被灭门,那位长公子便得了疯癫之症,不久后便失踪了。”尹世云叹息摇头,仿佛是听说书一样感慨了两句,似乎是觉得那位长公子年纪轻轻大好年华却遭此磨难,让人唏嘘。
听了这话,师如琴心中疑虑,他真的只是听说过此事吗?
“我也是没有想到,我家遭遇磨难,本想寻他帮我一把,可哪晓得我表兄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场,我本心灰意冷,但双儿姑娘却安慰我,让我不要放弃。我想,我与他同是可怜人,又是血亲,所以想托人寻他,好与他有个照应。”师如琴说着说着,不禁眼眶一红,淌下泪来,看着真有一副痛失亲人的悲苦之相。
“公子莫要伤心,我爹爹会帮你的,你和那位表兄一定会团聚的。”尹初双最受不了别人悲戚落泪,怜悯之意大起,不经意之间拍了胸脯帮她爹做了主。
尹世云见自家小女如此行事,却没有刚才那种赞赏欣慰了,他眉头紧皱似在思量,却没有立马保证,只是出声宽慰道:“公子莫急,老夫会尽力的。若公子不嫌弃,大可留在燕语堂,这里便是你的庇护所,一定不会容你被人欺负。”
师如琴感激涕零,点头擦干眼泪,又起身敬了两位一杯酒,而后尹初双又聊了些渝州趣事扫了扫刚才的悲伤。酒足饭饱之后,尹世云称略有疲惫便先回房休息了,尹初双送走了她爹,又带着师如琴去燕语堂各处景致转了转,与自家师弟师妹认识了一下。
就寝之时,尹初双吩咐仆人收拾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让师如琴落脚,师如琴也不再拘束,和尹初双道了声谢,便进房休息了。
师如琴小心关好门窗,合上床铺外的锦幔,这才敢褪去书生的打扮,恢复女儿姿态。眼下便松了一口气,把行李放在枕头旁,师如琴终于注意到了那把裹好的兵刃,据说这是当年陆知县同他父亲结亲的信物。想了想,师如琴还是把它从包袱里取了出来。
师如琴这才敢好生研究那把银色长剑,那剑鞘气质凌然,质地精美,面上雕琢着环玉流纹,出鞘时,剑锋微鸣,一丝寒气侵入骨髓,似乎还未使出必杀之击就已锐气冲天,势不可挡。剑身银光闪闪如若冷月,叫人感叹其华美。近看时,却发现剑柄之处镌刻着两字。
寒衣,师如琴心中默念。此剑,莫非叫“寒衣”?
师如琴以前看话本的时候,经常听说江湖人士会给自己心爱的配剑起名,还会将名字刻在剑身上。这剑不仅有名,而且锋芒毕露,如此看来,还真不是一件凡品。
但师如琴眼下这处境,突见这两字,一种孤独游离之感顿时漫上心头。
摇落暮天迥,青枫霜叶稀。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渡口月初上,邻家渔未归。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寒衣?
如今她家破人亡,瓢泊他乡,流离失所,只能借别人的庇护勉强偷生,此种境遇是她曾贵为名门淑女时万万无法料想的,如此凄凉之时,师如琴唯有抱着这把剑勉强倾诉发泄片刻,第二天又要装作落难书生到处招摇撞骗。
想到这里,不禁又忆起那位失踪的长公子陆潜,他已是个疯癫之人,与我还要悲惨一些,不知如今他又过得如何?师如琴抚摸着寒衣剑,惆怅沉思。
另一头,今夜的尹堂主亦是辗转难眠夜不能寐。今日那王公子忽然提起那益州知县的长子让他心头着实不安,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王公子去寻找此人,也是因为那件灭门之事另有隐情。而且世人皆以为他已经失踪,但是尹世云知道,那人现在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告诉王公子的,恐怕招来杀身之祸。
他早已打算将此事隐瞒到底,若是王公子怀疑,自己就索性帮他还债,并好生安顿他,让他彻底断了寻找此人的念头。
如此盘算一番,尹世云这才勉强平息忧虑,放空思绪,静静睡去。
待到三更,月明初上,夜凉如水,燕语堂众人皆已就寝入眠,只听得到虫鸣鸟叫,夜风阵阵。突然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尹世云本就有浅眠的习惯,这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他最快反应过来,立即睁眼翻身下床,拔出了自己挂在床头的剑,披了一件外衣冲出了房门。
随后燕语堂整个殿群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皆是一片惊疑之声,随后便是兵器出鞘的声音,燕语堂的弟子不愧是名门侠士,一个个反应都异常迅速。
“堂主,摘星阁的人杀进来了。”山下的一名值守弟子一身带血地冲到了尹世云的面前,匆匆行了个礼,然后急切道。
“什么?摘星阁?”陡然间听到这三个字,尹世云不禁眉头紧锁,情绪震荡,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绊缠绕,为何今日刚提起了陆潜,现在又来了摘星阁?难道我终究要牵扯其中,这难道是命运?
“堂主,我们要如何应对。”值守弟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执剑问道。
“保护好大小姐,老夫先出去会会他们。”尹世云提剑上前,轻功一跃,便飞上屋檐,冲向了前殿。
而师如琴刚刚入梦,便被凄厉的惨叫惊醒,还未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外面有燕语堂的弟子奔走相告,振声高呼。“摘星阁的妖人来了!”
随后便是一通剑锋出鞘的铿声脆响,四周皆是凌乱的脚步声、怒吼声和刀剑劈砍的火星,还有那不断闪动的人影。
发生了何事?师如琴下意识地往床头缩去,抱紧了被褥,不敢出声。
摘星阁?莫非是另一个门派?如此冒险夜闯燕语堂,难道是仇家不成?
正在迷惑惊慌之时,门口突然冒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情急之下,她未曾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师如琴定睛一看却是尹初双,她发丝披散,衣着单薄,似乎也是刚醒不久还未整理,但是此时她已玉萧在手,眼神坚毅,看来准备迎战。
师如琴此时已是披头散发女子装束,但是两人之间隔着床幔,并未被她发现。尹初双显然是关心她的安危特地来提醒,但是顾忌有男女之别,她并未到床前,只是郑重道:“摘星阁突然袭击,这魔教妖人阴险狡诈,公子一定要小心,锁好门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切记!”
“多谢双儿姑娘。”师如琴感激道。
尹初双点点头,确认过他的安危之后。便立即转身离去,顺便关好了门。
师如琴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素闻魔教阴险毒辣,残忍至极,她立即下床赶紧锁紧了屋子,然后用木桌和屏风堵住了门口。最后穿上了书生的衣服,抱着行李,躲进了书架旁的一个木箱子里。虽然知道这里并不安全,但是若是此时出去,肯定会被那魔教妖人一刀砍死。
师如琴临睡时还在设想,若是尹堂主也找不到那长公子,那自己干脆就留在这燕语堂做个打杂的仆人,索性还有一个栖身之所。谁知道,这舒坦的日子还未过一天,现在魔教的摘星阁又打上门来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只有祈求上天让她躲过这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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