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师父和飚飚叔去的那天,郁离将师父背起放在离房屋不远的地方,将身子摊平,又将飚飚叔也拖到师父的旁边。
他拿着小铲子在地上掘着,打算就听师父的话把师父安葬在这山谷里,
“花仙草奇,岩灵石秀,古木腾香,山倚水绕,好一处风水宝地,离儿,将来师父去了之后,你就把师父安葬在此处!哈哈”那是自己刚来到此处,师父对着这招摇山谷说的话,师父当时定以为自己不懂。
脑子里闪着师父的音容笑貌,郁离平静的挖着。
安葬好师父和飚飚叔,刻好墓碑,他安静的磕了三个头。
看着眼前的两座墓,这里葬着两位他最亲的长辈,失去亲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那么一人,你回回头就能看到他慈祥的伸着手,仿佛要托起你。那预示着你,从此你的人生将不会再有孩子这个角色,不再可以心里软弱,不再能有背后的一双手去依靠,那是一种莫大的孤独……,心里有个地方永远的空了一块,永远也不能被填满。
郁离伸着手抚摸着那墓碑的刻字,眼里并没有什么眼泪,也并没感到什么悲伤。
只是就这么安静的跪着,而雨也一直未停下…………。
三天后郁离伸了伸僵硬的胳膊、腿,抖了抖身子。天刚好放晴,丛林中有鸟、虫,吱咯吱咯的叫着,新雨后的丛林,如天地被清洗故一般,远山含黛,近林如华,美丽异常。
若是往常,师父该笑着说“离儿莫要跑远,雨后有新兽觅食,小心被捉去”而飚飚叔通常都会打个响鼻以示回应。
几天来滴米未尽,郁离感到有些饿,于是学着师父给自己做了一碗饭。
郁离吃饭还是没个仪态,狗抢槽子一样哼哧哼哧的吃饭,若是师父还在,师父该说“离儿慢点吃,”说罢还会细轻抚着他的头顶,而飚飚叔这个时候都是甩甩尾巴不予理睬。
饭后,若是往常,师父该会严厉的说“离儿,昨日功课可曾记得?学习要温故知新,方得大理!”而飚飚叔也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
温习完功课开始修炼,如是往常,师父该耳提面命的教他一招一式的要点,告诉怎样闪转腾挪,指点他攻敌不备。而飚飚叔也是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
如今剩下郁离自己,净面,吃饭,温书,练武,生活一如往常。
只是这辽阔的山谷,这空荡荡的天地,也只剩下自己……。
一切都如往常,一切也回不到往常。
“南丘狸,你站住!”一声爆喝响起,寻声而望,说话的是一美妇。妆容精致,红丹点颊,发髻繁复,云鬓盛美,观之高贵非常。可能是赶路匆忙,气息微乱,此刻正粉面含威,单唇轻咤:
“跟我回去!”
眼见这次翘家计划又夭折,那刚刚蹑手蹑脚蹭着城门的小狐狸,直棱棱的两只耳朵,瞬间搭落下来。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城门,走到美妇身前,然后四腿用力蹦到了美妇人的怀里,低着头,搭落着脑袋。
而这美妇人看着她的这幅小模样,哪里还心思生气,忙用手轻抚她的脑袋,然后轻点了小狐狸的脑门,宠溺的说道,
“你这孩子,你说说这是多少次了?”
“哼哼”小狐狸不会说话,只是哼哼了两声,在美妇怀里扭了扭身子表示不满。
“离儿乖,你要知道你是这一代的九尾天狐呢,又是这有穷国的公主,以后还要王于青丘,怎可如此任性”
“哼,跟你学的!”小狐狸内心恨恨。
“况且,我观那小少年也不是凡人”
“你是自然”小狐狸有些小得意,小耳朵直棱棱起来。
“而且你现在还是兽形态,连人言也不能吐,见到他又能如何?”小狐狸有些沮丧,小耳朵又啪嗒落了下去。
“何不忍耐些许时日,好生修炼,待你修出人身,在与他相见。那时他也长大,而我乖女儿,定然也是国色天香,到那时岂不更美?”
小狐狸听到这话忽的抬起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娘亲。
毕竟是亲生女儿,哪里不了解她的小小心思。
举出白葱般的手指稍用力点了小狐狸的脑袋一下,笑骂道“不害臊,还有倒贴的!”
小狐狸听到这话也不羞涩,反而脑袋微仰,自得起来。
山中无岁月……
转眼间五年便过去了,
五年里,郁离每天按部就班的吃饭,温习功课,修炼,睡觉,所有的一切都像师父和飚飚叔在时一样。
而自己也长高了许多,终于有了些许大人的模样。
样子到不是有多英俊,最多清秀罢了,脸上线条柔和,穿着师父给他准备长大时穿的衣衫,一身素白,头发随意轻拢在脑后,颇有几分随性潇洒之意。
此时站在师父和飚飚叔的墓前,咧着嘴,两颗白牙微露,笑着,
“师父。飚飚叔您二老总是背着说我三寸丁,长不高,你们看,你们的小徒弟如今也是个偏偏少年郎了吧。”
离儿记得当初和你们游历天下的时候你们给我指着那城楼上的白少昊说,
“离儿看那就是大荒年轻一代最有名的少年郎,人称“剑公子”。
你们还说“吾家离儿必强他万倍”
“后来每次飚飚叔看我不如它腿高,都是满眼的不甘,嘿嘿。”
“而如今孩儿也如他那般了,您二老开不开心?”
“师父,飚飚叔你们知道吗,今天你们离开我整整五年了,孩儿如今也要离开这里,去走一走那你们走过的世界!”
“师父您当初告诉孩儿,就在这山谷里生活一辈子,孩儿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可是怎么可能呢?”
“师父啊,孩儿也知道您心里的苦闷,孩儿其实很多次见到师父抱着酒壶望着西南哭泣,孩儿知道那里有您的家,您真正的家……,”
“孩儿知道师父身怀血海深仇,孩儿是师父的徒弟,又怎么会让师父死不瞑目!”
“师父放心,孩儿知道自己是什么大德降世。知道这个天下很多人都在找寻我。孩儿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我,但是孩儿不怕的,因为孩儿知道师父是盖世英雄,是曾经这个世间那五个最杰出的俊杰!”
“如今孩儿为二老守孝三年,又修行了两年,已经贯通了青木诀,当初师父凭着这青木诀纵横天下,想来徒儿也不会给师父丢脸,至于师父您说天机不可妄加窥测,且您生前便不喜我学这天衍之术,那便不学也罢。”
说着便把那写有天衍术的书卷点燃。
望着燃烧的书卷,好似了却最后一件事般,郁离待要磕头行礼,只是那书卷燃毕,竟留有一片异物,这异物不知是什么材质,表面泛着柔光,将此物遮蔽的朦胧一片。柔光并不刺目,但是却观之甚难,郁离只感气血翻腾,忙欲将其拾起,但这异物似有灵智般,竟躲避开郁离伸过来的手。
郁离哪里会让它逃脱,双手十指齐动,便使出青木诀中的翻云术将其困住。这异物自是不甘被困住,左飞右突不肯就范。挣扎半晌,异物见并不能逃脱终于安静下来。
见这异物似被困住,郁离便伸手抓去,待将要抓住的时候,谁知这异物竟然冲郁离疾飞而来,瞬间变没入郁离的眉心的气海灵丸。
而郁离见这异物冲向自己的眉心,顿时亡魂大冒,而异物飞快,郁离被惊吓怔住的瞬间,就被这异物侵入眉心。谁知这异物没入眉心便没了异常,而自己竟然也也未觉半分不适,思来想去不解道理。
而那异物似以为自己杀了眼前这少年,马上能获得自由,谁知乐极生悲,竟被困在在这少年的气海灵丸中左右不能挣开。
然后这少年的灵丸元气慢慢的开始侵蚀这异物表面的那层柔光,待那柔光退去,异物终于现出真身。
这异物看上去像是一晶莹剔透的石箔,而这石箔此刻正像书卷一样,慢慢的在郁离的灵丸中打开,只见这石箔书卷第一页写着“九卦”二字,字体异常古俊苍永。
…………
永渡上山,天都殿内,殿内正中是一巨大雕像,所雕不知何人。
雕像后面矗立着九只玉柱,柱上分别各擎着一盏灯台,殿内灯火通明但是灯台上方却漆黑一片,只有亮着的四盏照亮各自的一方天地。
此时突然又有一盏灯,火光炸破。那火苗虽小但却有风云惊变之感,只见那影影绰绰的火光后面有字,细看去赫然是“九卦”。
天都东华殿内,一白眉老者,突有所感,忙拈花轻起,片刻后
“九卦现世!”
“来人,请永渡圣女!”
…………
而此刻的郁离经历完刚才的风波后心绪慢慢的平静下来,喝了口酒,郁离跪在墓前。
“师父,飚飚叔,孩儿敬二老,”,说罢将酒洒在墓前。
“请二老,护孩儿平安”。
说罢便俯首磕头。
万籁俱静,山谷仿佛定在这一刻。
一排飞鸟自南向北飞过,望这山谷,看不清人,看不清草屋,看不清墓碑,一切在此刻的无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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