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遗此刻正身处一个巨大恢弘的石头庭院之中。
这庭院很像是自己在曾经的世界时,电视里旅游频道经常演出的东南亚雨林里荒芜了不知道多久的吴哥窟。
整个石园,以最大的一座石塔和直接伸展到石塔下的石路为对称轴,按照左右对称的格局设计建造,形如凤凰展翅,啸傲九天。
石质的围墙和佛塔,方正严谨的构造和看似粗糙却又无不透露着精巧匠心的雕刻,还有石头上成片深深浅浅的苍苔,无一不在沉默地诉说着时光流逝之间的肃穆与古老。
明明和之前的重重神殿比起来,这里似乎更有“人”的味道,可是偏偏反而更让人心中发紧,连喘气声稍微大了那么一些都觉得十分罪过。
脚下踩着不知道什么石头砌成的石径,穿过羽翼般朝两侧舒展开的石雕长廊,迎入眼中的就是五座高大恢弘的石塔。
没错,就是五座。
按照伍拾遗为数不多的建筑学记忆,五座塔的排列应该是最大的在中间,其他四个分布四角,更符合他在以前世界中的审美和习惯。
可是这里不是。
最大最高的石塔如同一座通天浮屠,层层雕刻精美繁复的花纹,几乎要插到天顶去。
其他四座几乎比它了四分之三,从比例上看,好像四根旗杆立在主塔两侧。
没有风,整个石园都安静得可怕。
伍拾遗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在这诡异的石园里四下共鸣。
他赤着一双脚,信步穿过空旷的庭院,站在了最高的石塔前。
“诛天石塔?”
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石塔门楣上篆刻的四个斗大的字。
仰面的这一刻,才更觉石塔的恢弘和自己的渺。
他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石园石塔都很不对劲!
遗迹中的神殿他也没少见识,夜神殿和光明神殿都堪称宏伟,令人生出膜拜之感。可是这里完全不同,越接近这座石塔,这种感觉越强烈,等到站在了石塔下,这种感觉几乎渗进了骨髓。
如果说之前的神殿是神明的力量让人折服,那么这里就是整个气氛让人自惭形秽。
好像这个被岁月遗忘的石园是整个世界上最干净最神圣的地方一样,走进这里的人不但完全生不出亵渎的心思,甚至还要为自己玷污了圣地而羞愧。
伍拾遗如果不是来自其他世界,恐怕此刻已经忍不住朝着诛天石塔跪拜下去了。
进入遗迹这么久,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好一个诸天石塔,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玄机。”伍拾遗此刻虽然不着片缕,但是刚刚彻底融合了惊雷剑,让他有绝对的底气面对任何的突发状况。
他清了清嗓子,眉毛挑了挑,上前一把推开了石塔上的两扇木门。
两扇木门足有两人高,因为荒废许久,早已经朽烂,上面原本富丽堂皇的金银彩绘全部变成了斑驳破烂的污迹,被伍拾遗一推,整扇轰然倒塌。
伍拾遗已经掩起了口鼻,做好了被门内的尘土劈头盖脸地喷一头的准备,但是却惊讶地发现,什么都没有。
塔内光线可以照见的范围内,纤尘不染,干净得令人惊叹。
伍拾遗甚至忍不住踩着地上破碎的门板走进去,蹲下身摸了一把地面。
手上的确干净得不像话。
而且,这地面的触感也十分奇怪。
并不是寻常的石头或者寺院中那种常见的铺地石的粗糙触感,相反地竟然出奇地光滑,触手生温,让赤脚站在地上的伍拾遗丝毫感觉不到不适。
“有点意思。”伍拾遗眯了眯眼,有些好奇起来。
他抬起头,朝前走了几步,仰面仔细打量起这石塔内部的空间来。
他现在所在的第一层,是一个足有九米高的巨大空间,这个空间的顶部是被黑暗笼罩的穹顶,借着石塔上密布的窗口投进的光,可以看得到这些穹顶边边角角上惊鸿一瞥的雕花和彩绘。
一层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一眼望穿。
伍拾遗皱了皱眉头,眼角瞥向一个角落,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最终转身朝楼上走去。
通往二楼的漫长旋梯全部由条石紧紧拼凑悬空而成,好似盘旋在塔中的天梯,可上面却斑驳古旧,有些地方甚至还可以看到从塔顶更高处剥落的块碎石,又好像只是人间山野里的寻常石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踩在上面徒然生出一种不真实之感。
越往上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明明二层就在眼前,可是脚下的条石旋梯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那些从石壁窗里透进来的光柱不断波澜流转,仿佛岁月流转永远没有尽头。
伍拾遗突然冷笑起来。
“果然有鬼!”他嗤笑着冷哼一声,矮身抄起脚下一块碎石,反手回身朝着身下某个角度全力掷去。
碎石如同一支穿云箭,撕破寂静的空气,呼啸一声,直直击中了刚刚伍拾遗上楼前盯着的那个角落。
好像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水发出了短促的尖啸,在耳膜上剧烈地摩擦。
原本凝滞的空气似乎都剧烈地波动了一阵。
但是很快塔中就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伍拾遗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
因为他看到塔内石壁上冷寂斑驳的色调正在急速褪去,好像有人在一片漆黑的颜料里放了某种魔法药剂,将颜料中混沌的黑色渐变剥离,露出下面的五光十色来。
脚下的条石旋梯上古旧的色泽也冰雪消融一般退散,露出真正的本色来。
那是一种极致华美的白。
好像冬日里最纯净的一场雪,也像夏日里最澄澈的那朵云。
就这么迅速扩大成了一个世界,莲花一般盛开在了伍拾遗面前,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这纯白华丽的世界里。
蔚为壮观,叹为观止。
伍拾遗眼中光芒跃动,脸上神色莫名,一言不发地拾阶而上。
最后一步踩在二楼地面上的时候,他才终于扯了扯嘴角,笑了。
“这才对嘛,我就知道,你是活的。”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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