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在荼姚那里应完卯后,柳姨娘就要回自己院里。
“姨娘,请留步。”穗禾看着这个年近三十的柳姨娘转过身来,身材纤弱,穿着柳青色的上袄,深翠珠边长裙,温温柔柔地朝她福了福身:“大少奶奶安好。”
“柳姨娘你掉东西了。”穗禾走上前去塞给她一张纸,只见柳姨娘疑惑地接过她手中的纸,打开一来,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大少奶奶,这是哪里来的?”
穗禾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学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走开了。
回到院里的柳姨娘惴惴不安,她想了又想,无疑是她设计穗禾的事情被穗禾知道了,虽然穗禾平时看上去温柔可人,但荼姚的外甥女哪是可欺之辈,怕是已经想好法子对付自己。可是她又为何把这张纸给她?
想了一天一夜,最终她踏入了穗禾和润玉的听雪院,穗禾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已经备好茶和糕点,看着这个明显比平时憔悴的柳姨娘有些得意地翘起嘴角:“请吧,柳姨娘。”
柳姨娘看了一眼四周,穗禾立即挥挥手让下人退下,随着白莺关上门,柳姨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妾身今日是来请罪的。”
“姨娘何罪有之?”穗禾端起前朝的灵州瓷茶杯抿了一口茶。
“妾身当日是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设计大少奶奶。”
“说到这个,我倒觉得姨娘文采甚妙,忍不住想让人把这诗也放在三少爷枕头下,让他梦里也能受熏陶,好好读书,好不负母亲的多年栽培。”穗禾放下茶杯又拿出了同样的诗忍住脸红,端详着:“再让几个丫鬟在沈府四处走走,讲一讲姨娘教导三少爷的功劳。”
柳姨娘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柱蔓延开来,穗禾的意思是造成两人通奸的假象,再散布谣言让老爷和夫人知道,通奸在族内是死罪,要浸猪笼的。
她一抬头就看到穗禾冷冷看着她,不发一语,柳姨娘抖着嘴唇:“那大少奶奶……”
“这种滋味不好受吧,你知道我当日被那个柏渠拖着的时候有绝望吗?同为女子,你知不知道这名节有多重要吗?可你为了你的一己之私牺牲掉我。”穗禾边说边激动,几个月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今日之所以还在这里,是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大少爷心善,一直念着姨娘当年的几块糕点,可我不是,若以后你再得罪我,你的下场绝对比秋姨娘惨一百倍。”
柳姨娘失魂落魄地走后,润玉从卧房走了出来,俯下身,拿着手帕温柔地帮穗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穗禾抓着他的手:“我做不到收买她的人心。”
“没事,你放过她,她必定以后也不会落井下石。”润玉看着她,她若是出生市井人家就好了,每日愁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样的钗子配什么样的耳坠,而不是如何步步为营,保全自己。
“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啊?”穗禾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润玉温柔地笑了起来:“随时可以。”
“那我们再去把你三弟打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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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头疼地送走了他三弟丹朱,丹朱来哭诉他连续几夜梦见他们英年早逝的大哥廉晁形单影只地坐在老家祖祠那里泪眼汪汪,说无人继承香火,希望能帮他过继一个,太微一听就直说丹朱胡闹,虽然廉晁的家产死后是交给了丹朱打理,若是要过继,也是丹朱把家产给人家,不会影响到他,可是谁会好端端地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出去?
不知是不是受丹朱的影响,接下来几晚太微都梦见廉晁,而且他还指明了要太微的儿子,于是太微忍不住认真思考这件事来。
他目前有三个儿子,外加苏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可是庶子身份低微,而旭凤是荼姚的心头宝,也是将来要继承沈家的,也不能过继,想来想去就只有他的长子,但是过继出去又怕裴家那边难交代。
而且做梦这种事又怎么能当真,于是他又暂时压下这件事,谁知过了几天丹朱又跑来说他梦见廉晁指名道姓要太微的孩子,再后来连族长也跑来说这件事,太微想一个梦见可以说是巧合,怎么那么多人梦见?
于是他左思右想,最后跟荼姚说了这件事,荼姚一听大喜,她一向不喜欢润玉,如果能够趁此机会过继出去,又不用分到半点家产,但是太微考虑到裴家,所以他比较属意柏渠。
荼姚冷笑:“你可知你的平夫人每日见到穗禾都要讽上几句,怕是妒忌儿媳妇,喜欢上你的宝贝儿子了。”
“你说什么?”太微挑了挑眉。
荼姚笑道:“难道你都没调查过苏楹吗?她曾经在卖花的时候被地痞流氓为难,是我们的沈府大少爷救了她。”
太微陷入了沉默,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荼姚嗤笑一声,果然太微遇到长得像梓芬的人,脑子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不过这次看来润玉是再也留不住了。
太微来到苏楹房中时,她正在绣花,看到太微时立即眉开眼笑,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老爷,你瞧,儿子今天又踢我了。”
太微也温柔地拥住她:“还没显怀呢,怎么就会踢你了?”
“我真希望他快快出生,快快长大,好来孝敬老爷你。”
太微刮刮她的鼻子,目光落在苏楹正在绣的花上。
昙花?
太微忍着烦躁跟她说了几句,然后回了书房,一个人呆了许久。
穗禾来到针线房,打算拿几匹布给润玉做几套夏衣带去书院,结果又遇见了柳姨娘也在挑布料。
“大少奶奶安好。”柳姨娘福了福身,穗禾点点头就不再理她,专心挑起布料。
“大少奶奶是要给大少爷做夏衣?”柳姨娘凑了过来,穗禾微微皱眉,可柳姨娘却偏偏装作没看到,拿起一匹云青色的布:“您瞧,这匹布用来做外袍可好?”
穗禾接过布,哪知柳姨娘不放手,凑到她耳边:“我与夫人跟前的金妈妈是一起长大的,她跟我说老爷和夫人打算把大少爷过继出去给死去多年的大老爷。”说完柳姨娘又假装没事一样,招了招丫鬟:“琦苗,布也挑完了,该回去了。”
穗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她的话有几分可信。虽说嫡长子是不可能过继的,耐不住荼姚对润玉容不下,穗禾心里有事,随便挑了几匹布后便也走回去。
其实她也不觉得过继不好,只怕再在这沈府呆下去,迟早命会没了,倒不如出去后自由自在。只是润玉从小在这里长大,哪怕荼姚对他再不好,这里也是他的家,怕是不会轻易离去。
夜晚润玉还在温书,穗禾坐在桌前,拿着头钗心不在焉地放在烛火上烧。
“大少奶奶是烦恼什么?”润玉的乳母李妈妈看出她满腹心思。
“李妈妈,大少爷是你带大的吗?”穗禾撑起脸。
“是呀,大少爷刚出生特别瘦小,跟只小猫一样,连哭也没有多大力气哭。”李妈妈笑了笑,又道:“不过我从来没看到他对谁像对少奶奶一样好过。”
“李妈妈。”不知润玉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耳朵却有些红,李妈妈笑着看了他们两个,退了下去。
穗禾给他沏了杯茶,润玉接过手:“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书院了,我不在的日子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
“夫君可喜欢这里?”
“这里?”润玉想了一下笑着放下茶杯:“穗禾不喜欢这里?”穗禾没有说话,看着他,润玉拉着她轻声道:“若是不喜欢,待我明年参加乡试后我们一起搬去府城那边住,可好?”
穗禾点点头,她想起荼姚之前取笑润玉,说他居然想过几年才参加乡试,果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穗禾想着润玉是为了不跟旭凤比较,被荼姚为难才想延迟几年,如今他却因她不喜而愿意提前考试,穗禾我何德何能可以被润玉如此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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