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很冷静克制的。
从十代到二十代,再到现在快要奔向三十代的年纪,他对自己的情绪和体态一直都有严苛到变态的控制。
也正是因为如此,连修然才觉得那股扶摇直上的不适,带着某种强烈的妖异之感。论酒量,他比唐嘉辉好,但论抗药性,他可能确实不及荣立诚的百分之三十。
凭良心讲,常总并不知道女儿能做出这种让他老脸没处搁的事。他肯定也不晓得,这站姿英挺浩然的男人曾经也是个一嫉妒就下药的蹩脚大夫。东窗事发之前,他甚至还和连修然热烈交谈了一番,话题三句不离其宗,依然是婚姻嫁娶,只不过稍微在对白上下了点功夫。
“修然,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可以介绍给我们?”
单亲爸爸常总,是个比红酒张叔叔更老歼巨猾的家伙,他会用迂回的方式跟连修然套近乎,皆因心头掬了又掬的一把辛酸泪。一年一年过去,眼看着别人家的姑娘出落成四朵金华,他家却只有四大天王,常总迫不得已,自学成才练就了一身无与伦比的推销话术。
他早有耳闻,这清高的小子眼睛长在额头上,一听介绍对象这档事,百分百扭头就走。所以,他断断不会直接跟连修然推销自家产的歪瓜裂枣。
他更喜欢间接的。
“丁隽业我看就很好,他和令千金还是老同学。”
“喔!那男孩子倒是长得又高又壮,但是我总觉得脑子没有你聪明”
“哪里。我一点都不聪明,全靠后天勤奋弥补。智商方面我远远不及丁隽业。”
“可是丁家的风评不大好,有没有跟你差不多的”
“常伯伯,恕我直言。其实我在外头的风评也不大好。”
“这个我晓得,他们讹传你不近女色。修然,谣言啥的不要放在心上,我对你的人品有信心,这些鬼话我是一点也不信的!”
“谢谢您的维护,但那些都不是讹传。”
“啥”
“我的确不近女色。我是有问题的。”
刚强的常总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两眼呆滞,麻木地接受了连修然礼貌的欠身礼,呼通一声歪倒在身边的柱子上。
在这大获成功的新品发布会上,常总又遥遥想起了那位远在老家的下堂妻,这么多年来,他仍对那张脸有冲动,他却再也不敢牵她的手了。属于他的九九八十一难渡也渡不完,苍天可鉴,常氏从来不出滞销品,这四个女儿一定是上天对他的考验了。
“老爷,您这是咋了,脸这么白。”
“我好的很。赶紧的,你快去把大小姐请过来,我有话跟她交代。”
“正想跟您说呢,我们从刚才开始就找不到大小姐了”
“开国际玩笑!她长得那么别致那么好认,你们居然还找不到?”
没办法,体育全能的常大小姐从小就非常爱躲猫猫。
她唯一一次被打,是因为躲在体育器材室的柜子里偷看男孩子换衣服。那个金光灿灿的午后,恰逢脱得只剩一条运动短裤的唐嘉辉拉开柜门找羽毛球罐。
吱呀一声喜相逢,大眼瞪小眼,大佬对人妖。
唐嘉辉脑门青筋一爆,自觉清誉被毁,在惊吓之中“嘭啪”将柜门一合再一开,矫健地跳进去和常大小姐扭打起来。
这种不上台面的旧事,连修然并不曾耳闻。他,也不知道她是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
因此,在话别常总后,轻敌的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今晚的试炼就到此为止了。
天真。太天真
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得很快遭遇了滑铁卢,出发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连修然莫名地显现出了行动不协调的征兆,脚下一磕一绊,他扶住了墙维持平衡。后脊梁涌动的寒意,是一种名为“恭喜你中奖了”的不祥。
额角似有冷汗渗出,衣香鬓影的现场,连修然看到一位身着鱼尾裙的壮士婷婷袅袅地走近了。他模糊的视线透过镜片,试图借助它的掩护把对方的性别辨别清楚。
那实在是一件非常漂亮的晚礼服。月白色丝缎轻拂,露肩又露背,一走起路来婀娜多姿仿佛步步生莲的古国公主。它来自绝对女性化的品牌lieaab,成功地把费心装扮后的常大小姐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阳刚之气给遮掩住了。
(ex){}&/ 连修然深吸一口气,用最简短的词句和连松雨描述了目前的窘境,说完后,他以为会听到鬼叫和娇叱。
然而,他只听到她很坚定地问了一句话。
“好吧。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事态紧急,如果他没空,换我来也行吗?”
行!
挂下电话,连修然虚弱地喘着气,默默蜷起了长腿。
怨恨之余,他实在不懂,为什么那随叫随到,有求必应的板寸大佬会不接电话。君不见,他都快死在这里了!
这个嘛
阴差阳错的起源,始于当夜的一场搭讪。
舞曲鼓点的冲击里,站在吧台后拿了茶巾擦杯子的唐嘉辉,被某个艳绝的女妖怪看上了。她是影视圈里洁身自好的新秀,出道不过两年,拍过的烂片竟连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这样的出片率,那脑子和胆识当然也不一般了。
外界盛传,唐嘉辉虽然是已婚的身份,却始终和大学生娇妻分居两地。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对富二代艺术家连大小姐念念不忘,据说两人常常在酒吧楼上的工作室里暗通款曲,个中情景的描述怎么香滟怎么来,仿佛大家是在现场观摩似的。
女妖怪从这些拼拼凑凑的小道新闻里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苍蝇不叮无缝蛋,这种喜欢搞婚外情的男人底线一般都相当低。她在浏览过连松雨的照片后,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意。
美则美矣,那平板的身段远不如她够看。唐嘉辉就快接棒做大佬了,正宗大佬的女人必须要足够野性,带出去才能横扫千军嘛。
靠在吧台旁,女妖怪双臂往中间一挤,几乎要爆裂开的汹涌美景顿时吸引了唐嘉辉所有的注意力。他很久没有受过这种刺激,擦着杯子的手突然就停下来了。
“一杯马丁尼。”
呵呵,没想到这女子身材超纲,声音还贼好听。
唐嘉辉晕乎乎地得令,他低头机械性地调着酒,刻意不去浏览射灯下连绵不绝的诱惑。然而她也不过只啜了一口酒,就轻笑着对他做出邀请。
“老板,这里有没有安静一点的角落?”
“你要做什么?”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这里太闹了。”
“有话就在这里说。我很忙。”
没想到他还挺有原则。她不慌不忙,将杯中的樱桃挑出来,当着唐嘉辉的面伸出了舌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由下至上的流畅动作,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按在吧台上的手指收紧,脸色越来越沉。
大佬纠结的问题立刻从要不要干,直接跳到了要怎么干。
“老板,我发誓,只跟你聊天。绝对不做别的事。”
她眨了个媚眼,成功地挠到了他长期禁裕的神经。
唐嘉辉盯着她看了半晌,放下茶巾,对她歪歪头,示意在后面的储藏室见。
有了这样的相遇,他当然会错过连修然的电话。
酒吧储藏室里,理智和欲念天人交战的唐嘉辉只要再向下多压几分,就能顺利在今夜破戒。他单手撑在门板上,眼睁睁看着被自己阴影笼罩的女妖屈膝低了下去。
他粗喘着仰起头,在热切的期待里听到了皮带扣琳琅的声响,也是在那一瞬,他裤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起来。
连松雨的声音,透过电波入了他的耳。
她居然在这种进一步就是天堂的关头叫他嘉辉,她问他,是不是正在忙。
那一丝特有的冷,在他身上狠狠放了一把火。汝一念起,业火炽然,他的戒与慎被她重新救回人间。唐嘉辉长指一拧,抓住了女妖的头发,粗鲁地把人向后推。
“嘉辉,你跟我一起去吗?”
她这样问他。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答案显而易见。他要去,她上哪儿,他也一定要跟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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