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养了些日子,恢复神速的唐嘉辉闲得坐不住了。
面对一屋子漫画书和一手机的小视频,他只觉得惆怅,它们带给他的欢愉很有限,剂量不够大,药效不够持久。他把玩着腕上的塑料电子手表,在沉默中思念那张九天玄女一般的小脸。
她还好吗?她咋还不来?她是不是被连修然折腾地起不了床了呢?
小棉袄宫明熙来了几次,每次在病房外都能看到大佬深沉的凝视。好像是被巫婆下了咒的草根王子,眼睛瞪得比青蛙大,嘴巴张得像痴呆。
“赶紧擦擦嘴。我给你买了点橙子,切给你吃。”
“我不吃你买的水果。”
“刀在我手里,你可别乱说话。”
宫明熙没好气地脱了外套扔在椅背上,一枇股坐下来。
“这次是让祁瑶给我挑的,她詾脯拍得震天响,说不甜让我回家揍她。”
唐嘉辉听到他说话的口气,咧嘴一笑。
“揍?你还揍得过她么?人家摆明了是想让你睡她。”
“她才十七,你积点口德。”
“快了,也就还差一年了。你得空练练身体,把自己捯饬捯饬,争取在人家十八岁生日当天来个闪亮登场。”
宫明熙一声不吭地卷起羊毛衫袖子,露出了他白净的小臂。唐嘉辉本也没在意,然而余光不经意的一瞥过后,几乎要从床上翻下去。
那分明是个纹身,还带着一点新鲜的红纹。漂亮体面的宫家阔少会纹身,或许不奇怪,毕竟人家也是个办过展览出过画册的艺术家。可是
“宫明熙,这是啥意思?”
“没学过生物么,就是染色体而已。”
“你去死吧。诓我拼音没学好吗?呵呵,是你,是谁?你说!”
“我对天发誓,这个,不是你心头的大宝贝。”
宫明熙艰涩地看了一眼唐嘉辉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把橙子递给火冒三丈的病号。
是谁?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姓祁名瑶的小太妹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上这艘贼船。也不会对她心软。
真叫一个湿手抓面,他现在是彻底沾上她,甩不开了。
唐嘉辉重伤的消息一传出来,这位着名的武装少女一下子想到了很久远的将来。她觉得自己早晚是要继承家业的,祁家只有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等大哥结了婚有了孩子,她哪能放心他继续当刀客呢?
思来想去,家族的荣光和名誉,只有她一人可以扛起。马上高中毕业的她,面临两条路,一是深造,二是入会。
深造基本不可能,她连期末考试都过不了。原本还能抄抄学习委员的作业,哪知上周一言不合不小心把那男孩打骨折了。清秀的委员吊着膀子,流着两行鼻涕泪告诉她,下学期的考试自己想办法。
如此一来,只剩下入会一条道可以走。
祁真会答应吗?会当她的引路人吗?
唉烦呐。
祁瑶间或发呆间或沉思,功课没心思做,咬着笔杆子在纸上胡乱地划着。等到清醒过来时,发现一纸都是宫明熙的大名。私立名校成绩垫底的她最恨那个熙字,笔画太多,对用户太不友善。
可是纵然难写,这半只小文盲仍勤勤恳恳地把爱人的名写完整了。她盯着那张纸藕断丝连地看着,哇的一声哭出来,把门口送夜宵的老仆张阿姨吓得半死。
“小姐你咋了?”
“我是个被诅咒的女人,拗不过家族和命运的安排咦,好香,是啥?”
“是水果羹。小姐,趁热喝了,命运的安排等一会再想。”
祁家小姐如此纠结,宫明熙当然是啥也不知道的。
他觉着天下太平,一派祥和。唐嘉辉恢复地挺快,而祁真剪头发的手艺也比从前更出众,他精神抖擞地敲着方向盘开着豪车,还跟从前一样来祁家老宅帮妮子画画糊弄美术老师。
然而那晚画到一半,她就忽地从背后抱住他,姿势比言情剧里的女主角还投入。
他已经很习惯她没事找事地对自己动手动脚,身体没动,脸色没变,擦擦汗,抬手继续画。
“宫明熙,我想清楚了,我们分手吧。”
阔少半边脸一抽,他把画笔直接撂在地上。
(ex){}&/ 他急切地撑起上身,和她隔开一点安全距离。从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把钱夹摸出来,摊开给她浏览。
“我不仅有钱,我还愿意在你身上砸钱。只要你肯继续读书,里头的卡你随便挑一张花去,想买什么都行。”
“呃”
“你别急着反驳我,我还没说完。”
“哦”
“你畅想一下,新生报到那天,我给你买一身iuiu,再让司机开着宾利把你送到校门口。”
“你家有宾利吗?”
“有宾利有保时捷,还有兰博基尼。到时候我们根据黄历挑颜色开,好不好?”
“好的。能不让司机送吗?我觉得你亲自开比较好。”
“没问题。我亲自开车送你。”
祁瑶两眼发亮,终于开始发出幻想中的傻笑。
“到时候你就是你们寝室里最拉风的姑娘。当然了,如果你住不惯寝室,我在外面给你租房子,总之你只管读书,其他的琐事都不要去想。”
“有这么好的事?”
“有啊。”
“宫明熙,你不要给我画大饼你画得这么好,我真的会相信的。”
妮子鼻音浓重,把脸别到一边去。他眼热地看着,然后慢慢地把那张小脸扳过来,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这一席对话,是阔少爷的临场发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全凭本能来事。
宫明熙没想过,自己竟然越说越兴奋,到了后面压根停不下来了。徜徉在畅想里的人不止是她,还有他。或许是这华丽无聊的生活太没奔头,或许是她想要投身黑舎会的想法戳到了他的心眼。
总之,他口若悬河地许完愿后,才发现心跳快得就要宕机了。
“怎么还哭了呢?”
她扁着嘴,眨巴着眼。
“不喜欢我画的大饼?”
“嗯。不喜欢。”
“不喜欢没关系。我还会画油条和煎饺,你喜欢什么我画什么。肯定能画到你信为止。”
他的话尾越来越低,最后没入她的呼吸里。
蜻蜓点水的轻啜,彬彬有礼又没有太冰冷。他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她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小坏蛋。
宫明熙一颗心不上不下,悬得挺难受。他知道她在不遗余力勾引自己,蹭得他心猿意马,恨不能立刻让她体会一下他喜欢的夜生活是哪种姿势的。
但他却什么都没做,在最可能出事的瞬间他主动离开,这卓然决绝的自控力,让柳下惠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宫明熙理顺了对方的童花头,扣好了她的睡衣,把房间里没完成的画收拾好,再给她端了一杯洋甘菊茶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这茶能治失眠,喝一点。”
“宫明熙”
“你好好睡,我回家去了。”
“宫明熙,刚才你亲我了”
“我知道。”
“你可不是耍我玩的吧?”
“嗯,我亲过的女人从圃西排到圃东,数都数不过来。我当然是耍你玩的。”
祁瑶血色全无,大惊失色地瞪着宫明熙,两秒后,她看到他在笑。
“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你当我是变态吗,看到谁都亲?”
他当然是!不过,管他呢!现在他亲的是她,这就够了。她扑哧扑哧地呼吸着,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
“你别怪我不信你,咱俩认识这么久,我也没见你有过啥表示。”
“你要什么表示?”
“我要你就给吗?”
“我给。”
原先只是半截身子入了粪坑的宫明熙,大话一出口的瞬间,立刻连人带节懆地一并沉到了坑底。
他看过左臂再看过右臂,两条胳膊,都是舍不得的。
可是,他又不想像祁真那样,纹在脖子上
纹身店里,嚼着口香糖的年轻师傅看着宫明熙大义凛然一心赴死的姿态,心里很难受。这小爷拿手帕擦着额角的汗,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师傅摸着他白皙无瑕疵的手臂,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唉!这么好的皮,可惜了您确定是吗?”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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