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雨水的味道,混杂着火车车厢里的复杂气味。长睫衬着线条美好的眼眶,微微泛着红,那一刻好像连目光都恢复男孩时期的纯洁。
荣立诚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黑色短发向后捋,露出了英气的额头。即便他脸上有不够美型的疤痕,他依然是让人过目难忘的男人。
这样的荣立诚,用诚实的身体伤了美滟情妇依附于他的一颗芳心,偏执地跟自己过不去。
托雷多的空气甜蜜温暖,有以取悦他为己任的索菲娅,有值得千金的舂宵一刻。可是他傻乎乎地推开她,满嘴高尚堂皇的胡话,告诉她今晚非要回马德里不可。
他有急事要办,要给雷诺萨家那不安分的小王八羔子迎头痛击。
满面泪痕的索菲娅急切地攀着他的胳膊,问他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找她。然而他只是用那种怔怔的表情看她,仿佛她说的是某种听不懂的外国语言。
这是极坏的兆头,已经越过了不祥的范畴,沦为非他一己之力可以抗衡的灾祸。
荣立诚震惊地发现自己早已灭绝在滚滚红尘里的天真和纯情,在这一夜卷土重来。
酒店房间里,嫉妒成疯的他攥住连松雨后脑的头发,将她一步一步往窗户旁边推搡。其实她究竟做错啥事,荣立诚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拷打敌人的时候,先用威势唬住对方是头等紧要事。那些一二三的重点,最后多半都能屈打成招的!
“你要做什么?!荣立诚,你放开我!”
放开她?她根本是在白日做梦。荣立诚冷笑一声,几乎要一脚踢上连松雨步幅不够利索的小腿。
“今天早晨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就重复给我听!”
荣少爷不仅是个真汉子,也是个超级敬业的演员,他倾力扮演的妒夫完全可以去博一回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若是有幸获奖,那绝对是实至名归的本色出演。
连松雨弓着背被他拉得歪歪扭扭,眼看离窗户越来越近,她试图扭转身体和他做最后一搏。无奈他的手劲实在太大,她根本连半张脸都还没转,他就扬起另一只手警告她,再乱动,耳光伺候。
“重复给我听!”
“我早就不记得了!荣立诚,像你这种朝令夕改的人,唔”
荣立诚手腕猛地一震,让她整个人顿时扑倒在临街的大窗上,他蜷起指关节铛铛地敲着玻璃,提醒连松雨看清楚了楼下的那台黑色玛莎拉蒂。
当时,礼貌秀气的褐发小王八蛋和一脸山雨欲来的荣先生打过招呼,道过晚安,就示意司机发动车子离开了。
而在临走之前,为了确保对方不会再做出这等不合时宜的举动,荣立诚还挡着车门,弯腰和里头的玛缇亚斯交换意见。
“今天这么忙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都是我的错,不小心调到静音,没能及时发现。”
小少爷温和地笑着,那柔软的态度令人不疑有他。荣立诚扬起眉梢,轻轻拂了拂玛缇亚斯的平肩。这么瘦,这么弱,竟然还有胆子觊觎他的女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哦,没关系。容我再多一句嘴,请问拉法在哪儿?难道你已经送他回去了吗?”
玛缇亚斯眨了眨眼,脸不改色,仍然笑意涟涟的。
“拉法临时有事,没办法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玛缇。”
“嗯?”
“你是在跟踪我女人吗?”
荣立诚改口唤他,亲切友善仿佛邻居大叔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极难听,让一贯沉静的贵族少爷皱起了眉头。他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孩子,哪里可以无端受这种低贱的指控呢?
“荣先生,我怎会对您做出这样失礼的事?请相信我,我和荣太太真的是在街上偶遇,绝对没有伏击她的念头。”
“是偶遇?”
“嗯,当然是。”
玛缇亚斯十分真诚地望着体型比自己大一号的荣立诚,他脆弱又谦卑的模样,连撒谎都让人不忍戳破。
对站在酒店门口的连松雨挥完手,小少爷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把车门关上了。
(ex){}&/ 这回光返照的凄艳,让荣立诚暴怒的身体悄然起了变化。
她依然抓着他宽厚的肩,手指嵌入他的肌肉,那是唯一可以让她继续出气的支撑。可是美人掐的越紧,他的反应就越凶狠,旺盛如野草滋长,在彼此的急喘里渐渐演变成坚固不摧的刚强。
“求我,连松雨。”
“求我。”
荣立诚腾出来的左手游移到她的腰际,他温热的手指一根一根点上她剧烈起伏的腹部,像一条不知归途的小蛇,沿着中心线向上移去。
“放开我。我求你放开我”
“不对,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荣立诚靠过来,强悍地抵住她一捏就碎的身子。很成功地让大小姐意识到他不仅是个暴徒,他还是一个男人。
“你想听什么!”
“叫我立诚,像从前那样,叫我立诚好不好。”
他恶狠狠的的目光里混染了哀伤,那是一种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愚蠢。在他们的对视里漾开一丝涟漪,她几近窒息的脑袋无法正常思考,因此她不能理解他今夜的所作所为。
他药味强烈的温柔隐在残暴之后,只有两败俱伤的时候才能窥见。世上有幸得见此物的女子凤毛麟角,她们都没有打开隐藏关卡的钥匙,统统在拜见终极之前就阵亡了。
现实几多残酷呢,在与连松雨重逢之前,荣立诚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有失体面的话来。
他手中持有的权杖足够奢靡华丽,没想过讨好和乞怜,他无需对谁宣誓效忠,也不必担心她们会不会在愉悦的窒息而亡。
同样是在酒店房间里和异性独处,荣立诚会在第一时间把自己埋进猎物的身体里,伸出一掌摁住对方的脑袋,以标准的擒拿动作让她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他喜欢那如同沙丘蜿蜒的纤细背脊,在月光下扭成错乱的姿势,方便他低着头以全视角观赏完,再用最凶狠的幅度穿透一切。
荣立诚是公道的生意人,他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没有发生过例外。
曾经的他最爱扮演这般冷酷无情的魔王,即使把选美小姐的鼻子压出血来,也不会停下来关顾一句。
反正,只要百元美钞上的富兰克林还瘪着嘴角,荣少爷便不会在感情的世界里碰壁。
可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贱人,放弃了心碎的索菲娅,作死地赶回马德里,然后再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酒店门口看她被别的男人送回来。
更让他糟心的是,那表里不一的雷诺萨二当家竟还正大光明地坐在车里练功。
莫非他早已看穿他们不是真夫妻了?之所以会继续坐在那里,无非是为了等待花名在外的荣先生离开酒店?
这念头相当危险,荣立诚光是在脑子里一转,就嫉妒地快要发了疯。
她和他在车里做了什么事?不过一顿晚饭的功夫,那个连柴火都劈不开的小子便生出骑士精神来了。
“听话好吗,只要你叫我一声立诚,我就放开你。至于今晚发生的事,我可以不计前嫌。”
荣立诚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他的嗓子哑得几乎听不出音节来,仍不肯放弃游说她的执着。
“求你了,我已经没有别的要求了。”
然而他越等,越是血冷。倔强如她,在这种紧要关头,双眼空洞地睁着,依旧拒绝唤一声他的小名。荣立诚无法克制地抓狂着,他不懂,难道这两个字有毒吗?值得她憋出了眼泪,也不肯叫出口?
连松雨咬着嘴唇,眼睛看向天花板上随风飘移的树影,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双颊依稀传来的痛痒,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因为她的泪水落下来了。
荣立诚意外地尝到了咸涩的滋味。很快,更多的水迹沿着她完美如精美瓷俑的侧脸滑落,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哒哒地滴到他的手背上,到了这会儿,他才终于想起来,好像是很久没有看到过她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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