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上了岸，李天然早已在边上等候多时。正要上前去查看包裹，那黑马却一个激灵，将浑身的脏水给抖了下来。
李天然浑然不在意那些抖下来的污水是否已经打湿了全身，他现在只担心他的书。待与李天衡合力将马背上的行李给卸下来后，李天然已经是迫不及待的将包裹打开。
里面是两人换洗的衣服，剩下的才是李天然的书籍。可此时的书籍，早就在黑马噗通玩水的欢快中，和里面的衣服混成了一团，根本没有完整成型的页面。
李天然悲怆的坐在地上，已经哭不出眼泪了。这些都是师傅根据他的爱好特意搜集的书籍，有些甚至是师傅手抄的卷册，虽然价值抵不上被偷走的《西域记》，但在李天然心中却是无价之宝。他手中紧握着那些散乱不堪的碎屑，内心已经如同世界崩塌。
李天衡也是举足无措，只好安静在李天然身边坐下，一手搂着他的肩膀，默不作声。他这个师弟虽然与他不是亲兄弟，但毕竟一起相依为伴在深山中生活那么多年，他早已把这个调皮的小师弟当做了亲生兄弟对待。所以，他的各类好恶，李天衡早铭记在心里。如果他大吵大闹，悲愤痛哭反而更好，至少能有所发泄。而此时他却是安安静静坐着，也不说话，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个蠢马，我宰了他为你出气。”李天衡站起来，拔出挂在马腹的钢剑装作要去砍。
“算了吧，师兄，这些书都是死物，它不应当是我们前行的阻碍。师傅曾说过：不滞于物，不束于行，不畏将来，不念过往，此天地之驰也！”李天然阻止了李天衡，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脸色从容了许多。
看到自己宝贝的东西，如今碎成一地，在他心里，早就如火山一样喷涌了无数次。可自从那本《西域记》被偷后，他也仔细想过好几次，他到底宝贝的是什么？可能并不是书本身，而是写在这些书上的一个个文字，一段段句子，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向往而且喜欢的。但这些书，他已烂熟于心，里面的每一处景象，他早就幻想过无数次。或许，他所有的痛苦源自于不舍，更甚至是不甘。不舍曾经的精神寄托被幻灭，不甘这些地志书籍里面的内容还没有被他所见证。
李天然仰天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天衡笑道：“师兄，我想通了。可能正是这些东西，才将我限制住了，我应该早就流连于山水之间的。”
李天衡也是一怔，被李天然这句话说得他也茫然了。他从未想过，一向顽劣的师弟像是开了窍一般，竟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并能将自己从困惑中释放出来。
“这才像师傅的徒弟！”李天衡拍了拍天然的肩膀，笑道。
“你的天赋才最像。”李天然一边恭维道，一边走到了黑马身边，抚摸着它，感受着它的情绪。
李天衡也没闲着，用钢剑在地上刨了个坑，又将一并行李倒入进了坑内，也没征求李天然的意见就给埋了。那些书本的碎屑与衣物混杂在了一起，即使想要分开，那也得浪费不少时间，更何况那些衣服本来都已经破旧不堪了，与其折腾还不如来个直截了当。
“今日之事，并不怪你，是我不该乱来。”李天然轻抚马头，悄声说着话，又将黑马身上凌乱的毛发好好整理了一遍。
那黑马在塘水中这一泡，将原本黑色毛发上披着的一层青灰色洗得干干净净，黑色毛发顿时乌黑发亮，宛如泼墨。而身上原本白色斑点也显得更加鲜亮，就如同闪耀在黑夜里的星光。
“师兄，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吧！我看他这一身皮毛漆黑如夜，白点又如黑夜里的星斗，不如叫他满天星吧！”李天然心结释怀，对这匹马越摸越是喜爱。更是心血来潮的想要给这黑马起名字。
李天衡只得点头勉强同意。在他心中，像黄骠、赤兔这样万中无一的千里良驹才配有名字，其他的只配当做脚力而已。不过，既然这匹马能“治好”李天然的魔怔，那就随了李天然的意愿也是无妨的。
此时，太阳刚到头顶，如同一个剧烈燃烧中的火球。热浪阵阵袭来，恨不得将要将他笼罩下的大地给焚成焦土。李天衡也早早的将湿透的衣物挂在了树颠，只穿着件打底的内衬坐在阴凉处。
“师兄，如果我们追不上冉氏兄弟就算了。那本《西域记》我已看过数遍，内容早已烂熟于心。书确实珍贵，这不是换了一锭金子么。更何况，这个偷书贼在那么多书中只看上了这本，他定然也是个爱书的人，那就当我送他也是无妨的。节省时间，还不如早早南下。”李天然躺在一个树杈上，嘴里叼着个茅草，随意的说道。
“那偷书贼可能并不简单，早年我跟随师傅从金陵来寻你的路上，就听说朝廷派了很多爪牙在四处搜罗民间的书本。明着鼓励捐赠、购买，暗地里抢夺、偷窃，有不少藏书人因此丧了命。”李天衡自从发现那锭金子是官造的以后，就联想到了之前的所见所闻，发现其中关联不少。
“朝廷收集这些书干什么？”李天然顿时来了兴趣。
“还能干什么，说的好听是编书，其实是找个由头，销毁那些对他恶评言语，以便在后世留个好名声罢了。他赵匡胤叛周称帝，本就不忠，功成名就之后，夺走兄弟军权，毫无义气。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当然怕别人嚼舌根。”李天衡不屑道。
“这狗皇帝确实该死。”听得皇帝要焚毁书籍，心中已将他比作焚书坑儒的暴君嬴政，骂了千万遍。
“待我复国灭了赵宋，就封你一个逍遥侯，让这天地任你驰骋逍遥。”李天衡算着已过了半个时辰，站起身准备去收拾衣服。
“这个我喜欢。”李天衡踩着树杈，爬上了树颠，一把将李天衡晾晒的衣物给收下来。
“你那三脚猫功夫当心点。”李天衡关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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