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裳颤巍巍的伸出手,虽然郡主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她不会认错郡主那一双绿眸,绿莹莹的,仿佛蕴含了世间最美的春意。映裳伸出手拉起了乞丐,颤巍巍的伸手想抚去面前人头上的脏兮兮的灰线。
眼前乞丐一下子扑通跪下来:“好心人,大姐,求求你救救我,收留收留我吧!”
说着,一边用暗淡的绿眸看着映裳,眼神里全是凄惶苍凉,再不见当时意气,映裳一下子觉醒过来,郡主现在是被举国追杀,千万不能暴露出来。
茯苓厌恶的看了看两人,心里暗想,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假惺惺装慈悲,和乞丐混在一个拉拉扯扯的,穆哥哥看到一定会嫌弃的,想着心下一动,唤了个侍女耳语一番,然后得意的笑。
她喜欢穆蓬很久了,那个映裳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金屋藏的娇罢了,今天试探了一下,是个好拿捏的软木头,正好拿她作威作福。不过仗着长得好迷的穆蓬罢了,等自己什么时候进了府,有那个狐媚子好看!
“什么事?”穆蓬听到映裳有事,赶紧去了后面,一进门看到映裳正拉一个人起来,黛眉深蹙,面色忧愁,也沉了脸:“怎么了?”
“穆哥哥!”茯苓叫的亲切,像飞蝶一样恨不得扑到穆蓬怀里:“穆……”
穆蓬一下子推开她:“郡主自重!莫要攀亲拉故,丢了身份!”
茯苓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尴尬的立在一边,看着穆蓬直直的走向映裳,心头火起,大声道:“穆……大人!妹妹她不懂事,您不要乖她,妹妹善良,看到乞丐就发了善心,您莫要嫌弃她。”说着,看向映裳脏兮兮的手,有些得意,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穆蓬的性格,他最爱干净,容不得一点点的肮脏污秽。
穆蓬走进映裳,映裳含泪抬起头:“穆蓬……”声音轻柔柔的,好像羽毛一样搔人心头。穆蓬有些呆滞:“娘子……怎么了?”
乞丐低下头,畏畏缩缩的样子。
“你看看她好可怜,”映裳咬唇:“我想带她回去好不好?我正好想要一个丫鬟……你别关着我了……”
穆蓬被她湿漉漉的眸子一瞧,身体都僵了:“好…”
“你最好了,”映裳展颜一笑:“她的眼睛特别像我的一个朋友,所以我想带她回去……”映裳知道,穆蓬肯定会怀疑,所以她干脆不遮遮掩掩的,反正郡主现在也已经面目全非,装疯卖傻,未必不能骗过穆蓬。
穆蓬一看乞丐的眼睛,碧绿如古塘,心里大概知道了映裳是想起谁,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乞丐,发现乞丐蜷缩着,畏惧的看着面前,可怜巴巴,凄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哪里会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也放下心来宽声道:“娘子说什么都好,我知道娘子心肠好,最善良……”
茯苓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早知道这样,她也去扶扶那个乞丐了,大不了扶完狠狠的洗手就是了。
宴会完了,穆蓬被请去了书房,映裳本来想先回去,奈何茯苓死死缠着她不让走,说是非要玩一下,映裳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借着机会向她软硬示威罢了,也懒得理她,这种段数,她在娘娘身边,看都看厌了,娘娘平日也是把她们当笑话看。茯苓拉着映裳玩了一会九连环,奈何玩不过映裳,只好叽叽喳喳的打探消息。
“你和穆哥哥拜堂了吗?”
“没有。”
“哦……”茯苓的眼神里面带了些轻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有意……把我许配给……哎,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敢想,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映裳笑的温婉,茯苓面色一僵,知道映裳已经洞察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撕开脸了:“知道就好,我喊你一声妹妹,是客气罢了,别把自己正当回事!等我入府了,你乖乖的收拾收拾,我也给你一个面子,不然……”
“我倒不知道……郡主要给我夫人什么面子!”
突然,一声愤怒至极而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响起,茯苓面色一白,看向一脸怒容走过来的穆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旁边的梁郡王气的瞪眼:“逆女!还不滚回闺房!丢人现眼!”
“慢着,”穆蓬气的面色发青:“郡主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梁郡王怕穆蓬计较起来,赶紧上前,一个耳光就是照着自家女儿下去:“败家东西!还不道歉!”
茯苓一下子哭出来:“爹爹,我凭什么!不是你说……她一个……”察觉到了女儿要说什么,梁郡王吓的浑身是汗,一个巴掌又是一下,直接把茯苓打倒:“来人,把姐禁足!”
映裳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不说话,她不是没有对付过这种事情,在宫里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宫女也像这样,和寒衣拉拉扯扯,天天和自己姐姐长姐姐短的,自己哪里能容的下,当着寒衣的面就是三个耳光给了她。
寒衣笑着把自己揽进怀里,捏着她鼻子:“醋坛……”
“就许你是大醋坛,我就不能吃醋了!”映裳红了眼:“明明是她不要脸!”
寒衣摸摸她的头:“我喜欢你吃醋……大醋坛配醋坛……正好嘛。”
然后那个宫女被拖了出去,映裳再没有见过她。寒衣从头到尾,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她。
“姐姐,你的性子也太软了……”穆蓬有些心疼的在映裳旁边耳语:“任人拿捏,不好……姐姐,你大可不必这样的。”
映裳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脚旁的郡主,她是真的累了,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
“哎,”穆蓬看映裳不说话,以为映裳心里难过,就低头冲郡主喊道:“叫什么名字?你。”
“我……”郡主瑟瑟发抖,低头道:“我……没有名字……”
其实她有的啊,她的名字是先皇亲赐,载在皇祠,尊贵无双……
“不如就叫你善儿吧,”映裳笑:“和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人很像,但是你不是她。以后你就跟着我伺候吧。你是哪里人?”
“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郡主也知道要瞒:“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然后遇上打劫的,人贩子死了,我就逃出来了……”
“好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映裳转身看向穆蓬:“你还有事吗?”
“回去吧,”穆蓬整了整映裳的衣领:“我们回府吧。”
梁郡王赶紧送穆蓬离开,经过后花园的时候,映裳再次望向那棵桃花树,树下,那个人依旧悠闲的扫着落花,风过,落红又落地成霜,那个人也不急,就这么扫着,不紧不慢。
“你做事麻利点!”梁郡王有些生气:“扫个地都不会!这什么树天天掉花,干脆砍了吧,换上牡丹!”
“郡王!”那个人诚惶诚恐的跪下:“人窃以为,这树还是不砍为好啊,岂不闻,素扇桃花,偏怜前盟,河阳人面,刘郎前度吗?桃花乃是花神之心头血所化……”
“闭嘴,狗东西!”梁郡王面子挂不住了:“文绉绉的,你以为你还是教书先生吗?你现在就是个下人!”
映裳一下子攥紧了袖子,穆蓬也皱了皱眉,映裳笑了一下:“我见他说
的有趣,穆蓬,素扇桃花是个什么故事?”
“是《桃花扇》,姐姐若是想看,回去让戏班子给你扮一出完整的。”穆蓬低声道:“以前那个戏班子,我还留着呢,姐姐想听什么,都行,完整的《西厢记》也可以……”
《西厢记》是禁曲,现在只给演几折,映裳听他说的,红了脸:“谁要听那东西!”
穆蓬心情转好,也不计较那个扫地的了,带着映裳就回了府。
回了府,穆蓬总算是不关她了,映裳吩咐下人给郡主洗澡,洗的干净换上衣裳,洗出来了,映裳愣住了,面前的郡主脸上深深浅浅的伤痕,甚至有烂肉成片,腿上更甚。
郡主有些躲闪,深深的给映裳跪下来,映裳赶紧扶起她:“善儿……你,无人之时,不需这样……”
“姐姐,”穆蓬转过珠帘,进来,一看到郡主,就皱了眉:“姐姐,下人就不要到你房里。”
“不是,你看她的腿,”映裳笑了:“能不能找个大夫给她看看,看的我怪怕的。”
穆蓬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微笑点头,郡主赶紧磕了几个响头,弯腰驼背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房间。
穆蓬坐下,映裳难得的给他倒了杯水,穆蓬愣愣的看着映裳:“姐姐……”
“喝吧。”映裳表情依旧寡淡,心里却不得平静,那个扫地人太像长明了,他说的话回响在耳边,映裳心里面突然腾起了一种无比强烈的希望。
她都能假死,寒衣为什么不能呢?
映裳表情轻松了许多,穆蓬攥紧手,一边偷偷看着开始露出笑意的映裳,心翼翼的喝下了映裳给他倒的第一杯水。
明明是清水,他却喝出了甜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也是映裳给他倒的最后一杯水。
大夫来了,给郡主看了看腿,直摇头说没得救了,因为受伤时间过长,腿已经坏了,只能修复皮肉,救不了骨,郡主听着大夫的话,一言不发。
大夫开了药,映裳让人赶紧抓过来,给郡主敷上了,再用夹板固定住郡主的腿,郡主疼的冷汗直冒,但是愣是没有叫出一声。
映裳不忍心看她,径自出门,看着月悬中天,雾满庭院,深深的叹口气。
她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梁州边界万荒山
一只白鸽轻巧的落在窗台上,萧破羯伸手抱住它,狠狠的亲了一口:“宝贝儿,等死你了!”
寒衣嫌弃的看他一眼:“发生什么了?”
萧破羯放下被吓的瑟瑟发抖的白鸽,取出白鸽腿上的密信,看了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不想听,”寒衣闭眼:“王爷下落找到了?”
“王爷倒没有找到,不过倒是找到一个人……”萧破羯坏笑:“啧啧啧,老天爷合该不让你守寡啊……”
寒衣一下子僵住了,萧破羯也不逗他:“你的那个人,找到了……不过啊,好像又嫁人了,还是那个我们盯着的人……可怜啊可怜,人家不要你了!”
寒衣沉默了好久,似在消化着份让他几乎承受不住的消息,半响,寒衣突然一笑,冰封了很久的面上一下子融雪消冰,春意顿生。
“不会的。”寒衣低头自语,把白鸽抱到自己怀里,轻轻抚摸它柔顺的羽毛。
“你怎么知道不会?跟谁不比和你这个死太监强!”萧破羯嗤之以鼻。
“她不会。”寒衣笑的温柔,眉眼潋滟如春波,面上红晕明艳,恍惚如桃花灼然。
“她不会。”寒衣又强调一遍,深深一笑,把密信心收好,望着窗外的明月,许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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