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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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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得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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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裳已经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了,只知道穆蓬来过十三次,每次来都会把自己喊醒,和自己扯七扯八,不管自己听不听,他一走就有侍女进来给她洗澡,洗了之后自己就又陷入昏迷。

    恍恍惚惚,不知今朝几许。

    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瘫成了一摊泥巴,映裳不是没有听过什么咬舌存洁,自缢求贞。但是她现在连咬自己舌头的力气都没有。

    咬舌头……映裳精神涣散,但是思绪却瓢的远了。

    刚刚回宫那时候,不用再吃冷宫里面的剩菜剩饭,寒衣也有了地位,映裳高兴的不得了,寒衣特地请徽州的御厨做了一顿一品锅。

    当时自己在热气腾腾的一品锅旁边垂涎欲滴,她从吃过一回一品锅,是和寒衣家去赶集的时候,寒衣父亲在酒楼里面点的,映裳吃的哼哧哼哧,从此就忘不了那个味道,寒衣记在心里,回了宫第一顿就吃的一品锅。

    御厨更是讲究,锅底铺上上好的干笋子,第二层铺上肉,放上白豆腐和油炸豆腐泡,再铺上肥肥胖胖的肉丸子,第五层盖上泡开了的晶亮亮的山芋粉丝,缀上菠菜,金针菇和花菇,加上调料,文火煨熟,端上来时,香气四溢,被冷宫搓磨的肠胃粗糙的映裳狠狠的咽了口口水。

    寒衣笑眯眯的把自己最喜欢的鱼丸和金针菇挑出来,浇上一勺浓浓的汤,递给自己。

    “吃吧,”寒衣好像叹了口气,笑容在热气里看到不真切,但是映裳感觉的到他在笑。

    “你一直念念叨叨的一品锅,看看正不正宗?”

    修长如玉的手端着青白瓷碗送到自己面前,映裳嗷呜一口吞下一个鱼丸子,糯软鲜香的丸子咬开,鲜美的汁水溢出,烫的映裳嗷嗷叫。

    “吐出来!”寒衣赶紧丢了碗,掐着映裳的下巴让她吐。

    “呜呜呜……”映裳拉开他的手,使劲摇头,摇了一下,含泪吞下丸子:“太好……次了!”

    寒衣低低的笑,映裳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秀美的侧脸,在宫里,以前每次看他,他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好似高山雪莲,亵渎不得。

    现在他的脸在氤氲喧腾的热气里,好像一下子有了烟火味,也有了笑容,真的笑容,他的眼睛里面是亮的。

    映裳痴迷的看着寒衣微笑的面庞,一口咬下一块肉。

    “哇!”映裳一下子捂着腮帮子:“我……”

    “怎么了?”寒衣又乱了手脚:“咬到舌头了?”

    映裳泪珠子一下子滚下来:“嗯……疼……”

    “能几时不见肉,搀成这样!”寒衣有些嗔怪,还是轻轻的帮映裳揉揉脸:“怎么办?舌头还疼吗?要不要看看?”

    映裳有些不好意思,平时别说咬了舌头,就是摔破了膝盖,照样爬起来拍拍手照应跑。但是寒衣在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变娇气了。

    “好了……”寒衣冰凉的手轻轻按着面颊,映裳感觉舒服了不少:“你也吃吧……我等会再吃。”说着,赶紧给他添饭:“你多吃点!”

    “不用,我喝点清汤就好,”寒衣指了指旁边的一碗清汤,映裳突然想起来他内伤未愈:“好吧,我喂你喝。”

    寒衣挑了挑眉:“好。”

    映裳把椅子拖进寒衣,一股桃花香和一品锅的味道杂糅在一起,难分难舍:“来,乖!”

    寒衣乖乖的开口,映裳喂了他两口,肚子不给面子的咕咕的叫起来,映裳红了脸:“我……水喝多了……”

    “好了,”寒衣不让映裳再喂了:“我不能吃多了,等会还要喝药。太医吩咐,三分饱,舌头还疼吗?”

    “好了……”映裳乖巧无比,其实还挺疼的。

    “我来喂你,”寒衣拿起映裳的碗,夹起一块豆腐,映裳自觉的张开嘴,豆腐在她面前绕过,到了清汤里面。

    映裳:???

    “太辣太咸了,会疼。”寒衣开口:“嚼的时候别用咬着的那边,知道吗?”泡了好久,寒衣才开恩的把它捞出,不紧不慢的送到映裳嘴里。

    要是别人这么喂她,映裳早甩开他自己扒拉菜了。

    但是他是寒衣,所以映裳乖的不行,寒衣一筷子一筷子不紧不慢,映裳就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明明是偏辣的菜啊,但是嚼到后来是甜的……

    然后,那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身影越来越模糊,好像隐藏在了重重雾里,桃花香也越来越淡,淡到自己已经闻不到了。

    过了奈何桥,他还记得自己吗?

    映裳颤颤巍巍的张嘴,使劲咬破了舌尖,力气太少,只得咬破一块,血气弥漫在口中。

    映裳的眼泪又收不住的流下来。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映裳的心立即揪起来:“谁?”

    “姑娘,”铁链一阵哗啦哗啦的响,门吱呀一声一声开了,一个绿衣少女恭恭敬敬的跪下:“绿琚奉命进来伺候姑娘。”

    映裳扯着嘴角讽刺的笑:“洗澡?”

    “是,少爷怕姑娘无聊,特地带姑娘出门一趟。”绿琚起身,不由分说的和门外的两个侍女架起映裳,搀到屋后的隔间里面,映裳一遇水就昏昏沉沉,绿琚从袖子里面拿出一个瓷瓶:“姑娘先喝一点吧,喝了就有力气了。”

    映裳弄不清楚情况,还是喝了那瓶子里面的药水,喝完之后,脑子马上清醒不少,绿琚心翼翼的给映裳擦拭身子,映裳这才发现,她是个瞎子。

    “你看不见?”映裳懒洋洋的任她摆布。

    绿琚愣了愣,缓缓点头:“是的,姑娘,绿琚从失明,所以才得近身伺候姑娘沐浴。”

    “那你也不怕我跑了,”映裳讽刺的笑笑,因为穆蓬的原因,映裳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好了,现在有力气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绿琚默不作声,也不退出去,映裳有些不耐烦:“你还是出去吧!”

    绿琚一下子跪下来,不说话,映裳头皮发麻,叹口气:“好了好了,你起来吧,我没有让你跪。”

    “是绿琚伺候不当,”绿琚开口,用香油涂抹映裳裸露的白嫩肌肤,弄的映裳一阵颤栗:“干嘛?”

    “公子吩咐的,姑娘,”绿琚笑了笑:“这是花油,涂起来浑身带香,滋养皮肤,姑娘好好打扮,一定像百花仙子一样呢?”

    一提起花香,映裳心里就不好受,皱了眉,绿琚因为看不见,丝毫未觉映裳的变化,自顾自的开口:“虽然我看不见姑娘,但是我感觉的到,姑娘很好看,和公子是一对的人物呢。”

    映裳有些生气:“好了,别擦了,我要起来了。”

    “姑娘莫生气,”绿琚乖巧的递来毛巾:“今天公子要带姑娘去外面玩呢,公子心里面只有姑娘,看姑娘日渐消瘦,也心疼的很。”

    “他真心疼就放我走啊,”映裳嗤笑一声:“这样关着算什么事!”

    绿琚不敢再说话了,她们下人都是受过穆蓬恩惠的,她自己就是被穆蓬从青楼救出来的,看得出来穆蓬对这个女子的用心,绿琚很想帮她的公子。

    在她眼里,公子真的是世间顶好顶号的人。

    但是姑娘,好像并不喜欢公子,甚至还有些恨他……

    绿琚默不作声了,感觉映裳已经擦好身子,换上了里衣,便喊那两个侍女进来,三个人扶映裳去打扮一番,映裳也就由着她们摆弄自己。

    “姑娘看看,是带这套赤金凤垂露的簪子,还是这绿眼白玉蝶的?”绿琚兴冲冲的打开梳妆匣:“姑娘看看,这都是公子亲自挑的,姑娘选选?”

    映裳一眼扫过去,琳琅满目的首饰堆满了匣子,都是上等的好货,但是映裳实在没有心思,三个侍女看映裳不说话,也只能尴尬的相视,然后自作主张的给映裳带上了一些首饰。

    点上朱唇,淡描远山,胭脂匀注,额间贴红。两个侍女再看向打扮一新的映裳时,眼里具是惊艳,绿琚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到其他两个人的抽气和赞叹,也开始夸起了映裳。

    “好了吗?”穆蓬的声音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几个侍女慌忙道:“还有衣裳……”

    没有人应,穆蓬失魂落魄一般,直勾勾的看着转过身来的映裳。

    几个侍女赶紧退下,把衣裳放在床上:“奴婢告退。”

    “你舍得让我出去了?”映裳表情寡淡,回了头,低头穿外衣。

    “一个宴会,我……想带你去。”穆蓬直勾勾的看着映裳眉间贴上的四瓣梅花纹:“姐姐……”

    “什么宴会?”映裳低头扣扣子:“你不是要造反吗?”

    “我……”穆蓬怕唐突了映裳,心翼翼:“是梁州刺史的家宴,我想带你过去……”

    “怎么?梁州刺史和你一伙的?”映裳语气平淡,话却讽刺非常:“你就不怕那天我跑了,去官府告你,你不就完蛋了?”

    “我信姐姐,”穆蓬靠近映裳,伸出手,映裳一下子打开他的手,穆蓬却有些强硬的抱住映裳,低头帮她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姐姐,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说实话,现在外面已经没有你了……”

    “没有我?”映裳猛地回头。

    “别动,姐姐。”穆蓬低头帮她系好腰带:“那个户籍上面的映裳,已经不在了。”

    “你!”映裳气急,现在南朝管制很严,没有户籍查认,寸步难行:“我还没有死呢!”

    “姐姐,那个身份不要也罢,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穆蓬笑的温柔:“有我在,姐姐总不会没名没分的。”

    “姐姐,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一天别想死。”穆蓬表情温柔,语气却染上冷意:“同样,我不在了,姐姐也别多活了,好不好?”

    “你疯了。”映裳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穆蓬对她的偏执已经是病态的程度了:“你真的是有病你!穆蓬!”

    “我没有病,”穆蓬一下子环住映裳的腰,映裳遍体发凉,动弹不得,只听见穆蓬在耳边囔囔:“姐姐,我唯一的心病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说着,一下子抱起映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映裳一下子重归阳光之下,不习惯的皱了皱眉,温暖的阳光照在映裳的身上,心底却慢慢开始发凉,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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