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便听说昨天那方士当真制出了解药。
满城上下顿时欢庆不止。
见许多将士喝下药无恙后,司马恪才让七七也服下一幅,当即喝下去没什么反应,但晚上却睡了个好觉。
方士将药制成药粉,撒进江中,井中。
博野之危,终于解了。
于此同时,兴兵派人来博野上任,被七七叫人哄回去了。
司马恪立即调了兵来重新驻守博野,她还未大好,不能远行。于是二人在博野,呆到了清明。
这夜,司马恪站在城墙上,远眺对岸的灯火。
七七跟在他的身边。裹着一身厚袄,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说道:
“公子在想什么破敌之策吗?”
司马恪并未听清说了句:“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称呼错了,连忙改口:“陛下在想什么破敌之策吗?”
司马恪道:“没有,那不是你该想的事吗?否则孤出这么多钱养着你们这群武官做什么?”
她瘪瘪嘴:“也是,陛下说的在理。”
他笑了笑道:“孤只是在想,爱卿立下这么多功劳,该怎么赏赐你。”
她没有说话,司马恪又说:“你年纪已官至二品,甘将军还在,你也不能再往上了,至于钱财,孤倒是给你写你写上个几车。”
“啊?写上个几车?”
司马恪狡黠的笑着说:“最近国库是空虚得很呐!左右你也不缺钱,走个过场嘛。”
她愣了愣说道:“额……好吧,反正微臣征战四方,也不是为了陛下的封赏。”
“那是为了什么?”
她答:“为了陛下一统天下的宏愿,为了陛下的盛世。”
司马恪笑起来总是特别好看,好看到人看了会发痴,他按住她的肩头,引着她的目光去看对岸连天灯河,语气里是揉也揉不散的温柔,他说道:“等你拿下大兴,孤封你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七七哭笑不得:“陛下又打趣微臣了,那哪里是臣能做到的……”
司马恪的视线再次投降对岸的兴营:“一定会的。”
二人于是便不再说话了,凉意渐重,谁也没有先离开的意思。
灯海沉浮,星河耀耀。谁能知道此刻紧紧相依嬉笑怒骂的二人,心里其实有着一层高过一层的隔阂,只要她还需仰视他,这层隔阂便永远不会消失。
又过了些时日,她的身体已有很大的好转,司马恪便有意回朝,二人刚一上马,那方士也来辞行。
她看了司马恪,说道:“陛下,臣想送一送臣的救命恩人。”
司马恪点了点头道:“孤先走了,爱卿随后赶上。”
“遵命!”
七七和方士便打马狂奔,方士领着路,到了一架铁桥,勒住马:“将军就送到此吧。”
她紧紧盯着方士的脸犹豫问道:“温大哥,是你吗?”
方士扯去脸上面具,果然是温蕴。
她喜极而泣上前拉住他的手:“果真是你!你怎么知道我这边的情况,我都让人不许外传的!”
温蕴道:“记得你曾用隼传过消息么?”
“我是传过,可我是往宫里传的。”
温蕴笑着说:“隼没去宫里,去了月儿手中。”
她不禁四处张望,问:“十三月也来了吗?”
温蕴摇了摇头:“还好她没来,我们都不知道司马恪会在,如果她来了,司马恪一定会认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桥那边有人向他们挥手喊道:“嘿!霍将军别来无恙!”
隔得太远,她简直看不清对面人的模样,半是猜疑的问温蕴:“那是……韩非?”
温蕴点头:“正是。”然后拿出个东西递给七七,说道:“这玉佩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他说过的话仍然算数,如果你想离开燕国,尽管去姜国找他。”
她转头看向对岸,韩非仍旧挥着手。
温蕴道:“那边快开船了,我不能久留,这隼你留着,往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赶来。”
“温大哥!”她略有感动,再次上前与他拥抱告别。
温蕴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我不在建安了,不是每次你都能这么幸运,倘若不是司马恪去替你求药,我赶来你都快入土了。往后你得保护好自己,少受些伤。”
她松来温蕴说道:“好,我记住了!”
温蕴再次上马,在马上对她说:“清明了,回去之后,替我给戚兄上柱香。”
她定定点头:“好,温大哥慢走。”
温蕴驾马过了桥,与韩非并肩行去,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看见韩放在马上回首,一如当初在德溯寨送别时那番,即使隔这么远,她也能想象到他脸上那不可一世的笑容。
司马恪先她一步回了建安,她在城外逗留了几日,直到四月底才打算进城。
韩放岳立顾飞三人早就知道她的归程特意来城门接她。
她先差身边的士兵离开,这才下马来和韩放几人说话,韩放上来就抱着她转了个圈道:“您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刚一放下她,岳立也过来抱着她转了个圈,顾飞一靠近她就叫停:“好了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关心我,转来转去的我头都晕了!”
顾飞挠着脑袋嘿嘿一笑,忽然走过来把她抗上肩头转了一圈。
“哎呀!”她拍着顾飞的脑袋瓜,笑道:“没大没了是不!”
不在战场,他们私下的相处总是这般亲近。
韩放:“咱们在望月楼给您定了桌酒席接风,走,吃酒去!边吃边说!”
岳立捏着她膀子说:“看咱将军都瘦成猴了,赶紧补补。”
“哎哎哎!我马!我马还没牵!”她叫着,被三人拖着往城里走去,走至城门口,却见一白衣少年等候在此,四人都愣了愣。七七用手肘捅了岳立的腰声问道:“你们叫他来干嘛?”
岳立:“谁叫他了,我才没叫他!”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近,七七礼貌的抱了抱拳:“虎翼候。”
范琢也回礼:“霍将军,知道您今日回城,在下特来替您接风。”
她客气的笑着,说道:“正好韩放他们在望月楼备了酒席,不如一起用个便饭吧。”
几人来到望月楼,掌柜殷勤的跟几个人打招呼:“哟,霍大将军来了!快请快请!”
她跟着往里走,掌柜的道:“将军还坐您的楼阁吗?民一直给您留着呢,谁来也不让坐!”
她当然知道掌柜的不过是在客气,还是掏出些银钱道:“多谢,那就好酒好菜招呼着吧。”
掌柜的把钱往外推:“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咱们大燕的大功臣,您来吃饭哪能收钱呢?这不是折煞民吗?”
韩放也跟着把钱往她怀里塞说道:“咱们给您接风,哪能让您结账?掌柜的!爷早就定好了包间,临河的,快带将军上去。”
“好叻,您跟着!~”
五人在窗边临河坐定,酒菜早已备好,几人聊了些她留守博野的经过,当然,当着范琢的面,她省去了司马恪和温蕴的部分。
酒过三巡,人吃饱了就爱发呆,她拖着腮看向河上的乌篷船,有一蒙面的粉衣女子正抱着琵琶坐在船头,唱着不知明儿的调,吴侬软语语调如恰恰莺啼。
她说道:“这河上怎么还多了这些商船。”
岳立道:“那哪是商船,就是个画舫,这些艺伎都是打尤曲来的,尤曲还没投降就来了,估计是为了躲避战火吧!”
“她们唱什么呢?”
岳立:“就一般的尤曲调。”
她摇了摇头:“这想必就是韩非说的尤曲奇观的尤女了吧。哎,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范琢饮了杯酒说道:“国破了,人还得吃饭,如果燕尤异位而处,燕女也是一样。”
她叹道:“希望这样的战争早些结束。”
范琢再次举杯:“敬和平!”
“敬和平!”三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举杯,一口饮下,范琢便一直看着望向窗外发呆的七七。
韩放打趣道:“范将军痴痴傻傻的看着咱将军,想什么呢?”说罢,还那肩撞了撞他。
七七只装没听见,仍旧看着窗外,感受到范琢的目光,脸色微微泛红。
范琢看着她的侧脸,轻轻说:“我在想,今后一定不能再让将军身处险地,穷极所有,也要为将军,保驾护航。”
“哎哟喂!”韩放三人立即起哄:“你这不是在跟咱们抢饭碗吗!”
范琢略微低下头,只顾饮酒,不再说话。
七七不敢收回目光,仍旧望着窗外,饮下一口酒,不去理会韩放等人的挤眉弄眼。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微风吹不散少女心事。
原来被人仰慕的感觉还真不错。
七七离家已俞一年,思家情重,干脆就一直待在相府了,霍姗和司马觐已经回了安州,相府倒也还清静。
她的身子也还没好利索,司马恪体贴的准许她在家调养,免她上朝参政。
母亲见她负伤多处,人也憔悴不堪,便每日里好吃好喝的让她养着,不消几日,她的脸看着看着就圆了。
每日她练功毕了,二娘就会把怀师抱到她房里,想让这母子两增进增进感情,她毕竟离家太久,戚怀师对她很是陌生,一靠近她就扯着嗓子哭,非得二娘抱才肯安生,好在多过了些日子,混了个眼熟,也便好些了。
只是她练完功就要学会儿兵书,戚怀师又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闹得她根本静不下来心,她只好让银枝把孩子抱得远远的。
二娘总是说她本来就不常住相府,又常常征战在外,好不容易在家呆两天,不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以后怀师大了,就跟她不亲了。
她倒也不在乎,戚怀师才多大点儿?现在对他再好也记不住,有什么用?还是等他大了再对他花心思吧。
二娘说了她两天见她还是没什么变化,就也不管她了。
眼看着端午又要近了,七七再次从建安消失了。
同样的,她谁也没告诉,只留下一封书信,人就不见了。不论是亲人,还是好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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