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苍玉还没有发话,高栝当场急了,“夫人,这钱数不对啊!”
“哪里不对?”童夫人冷冷道。
高栝拿起那两枚金币,说道:“我哥一个人的月钱就有两千,我还有八百呢,少说也得要四枚波斯金币!”
“什么两千?”旁边的童成式拍着帐本说道,“明明白白写着,一千二!”
帐本上确实还是写的一千二。给李苍玉的工钱涨到两千,暂时还只是吴本立的一句口头承诺。李苍玉不想和他们惩口舌之争,等吴本立回来一切自然就明白了,于是道:“栝弟,是一千二。”
“那也不对啊!”高栝急道,“我们加起来两千的工钱,两枚波斯金币哪里够?”
“谁说不够?”童夫人冷冷道,“拿到黑市上去卖,说不定还不止两千了。”
说不定?
李苍玉点点头,笑了,“栝弟,走。”
“慢着!”童夫人突然唤道。
“夫人还有事?”
童夫人翻开另一册帐本,指着其中一页,对李苍玉道:“这笔交易,怎么回事?”
李苍玉一看,就是五百金币买一百斤橦布的那一笔。
“钱货两清,这笔交易没有任何问题。”李苍玉说道。
“好一个钱货两清!”童夫人喝斥了一声,沉沉道,“人家明明是用五百枚金币,来买一百斤橦布。你的帐上却只有四百五十六枚金币。还有四十四枚,你就落入了自己腰包吗?”
李苍玉再度笑了,说道:“夫人,我是按波斯金币的最低市价七百钱,来做的结算。我已经最大程度的确保了店铺的利益。至于那四十四枚金币,确实是在我这里,但跟店铺没有关系。那是我的朋友私下愿意馈赠给我的。其中还有半枚金币,由我私人补贴进了公帐里,不信夫人可以自行计算一番。”
“好你个贼人!”旁边的童成式大叫起来,“分明就是贪污,还敢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来人哪,来人,将这贼人捆绑起来,扭送官府!”
伙计们听到吵闹都挤到了门外来观望,但一个都没动,反倒是忿忿的瞪着童成式。
童夫人扫了外面一眼,低斥了一声“你别吵”,再对李苍玉道:“李苍玉,谁跟你说的,波斯金币的最低市价是七百?”
李苍玉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右拐五百步有金行,波斯金币拿到那里去,品相最差的一枚也可以兑换到七百钱,平均不低于八百。夫人方才也说了,拿到黑市兴许一千钱都不止。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童夫人冷冷道,“吴氏布帛行既不是金行,也不是黑市。在这里,波斯金币结帐只按六百计算。如此算来,一百斤橦布,他那五百金币还稍嫌少了一点。不过嘛,生意做的就是回头客。橦布可以稍微算得便宜一点,收他五百金币勉强说得过去。”
“六百?还回头客?”李苍玉都乐了,吴本立真倒霉,讨这么个婆娘!
“你笑什么笑?”童成式在一旁怒道,“生意人,就讲究一个贱买贵卖。都像你这么做生意,全都趁早关门别干了!”
李苍玉明白他们的意思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就是想趁吴本立不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要把自己这个新帐房给轰走。挪出了位置,好让给童夫人的内侄童成式重新走马上任。等到吴本立回来,生米已成熟饭!
(ex){}&/ 童夫人沉默了片刻,找来了李苍玉和高栝的两份雇工契书,再吩咐道:“童成式,题写书约。我来盖印。”
“好!”童成式说罢就拿起了笔。
“多谢夫人。”李苍玉接过了雇工契书收好,再道,“还请二位让一让,我得收拾一下我的东西。”
童夫人四下看了看这书案,“这里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
“我的书稿,我全都要带走。”李苍玉指了指童成式,“还有他用的这笔,这砚,都是我的。”
“笑话!”童成式冷笑,“你一个大山里面走出来的穷小子,还会有钱买笔墨纸砚?”
“我是没钱买,但有人愿意送。”李苍玉淡淡微笑,“恕我直言,你们那几个臭钱,还真的是买不到这样的笔砚。”
“你说什么?!”童夫人和童成式同时惊怒。
李苍玉指着那砚台,“飞天赤色澄泥砚,见过吗?前朝女皇御用的砚台。”
他突然飞快的一伸手从童成式手中抢过了笔来,直把童成式吓得一愣。
“宣州紫毫诸葛笔,鼠须制成,又称鼠须笔。只有宣州诸葛氏一家能造此笔,每年只向宫中进贡一百支。市面之上,根本买不到。”李苍玉说罢,将笔放到了砚台边的搁笔上。
童成式像狗见了骨头一样猛扑过去,抓住毛笔捂住砚台,大声叫道:“这分明就是我姑丈的东西!”
“无所谓,你说是就是吧!”李苍玉哈哈的大笑,“记得一定要亲手交到你姑丈手上,他会告诉你真相。切记,莫要贪污哦!”
“你胡说什么?!”童成式怒了。
“住口!”童夫人喝斥了一声,拧眉看着李苍玉,“这些笔砚当真是你的吗?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欢迎查帐。欢迎扭送官府。”李苍玉漫不经心的说道,“但也别怪我没提醒,我这人脾气不好,耐心有限。大东家的面子,也很有限。真要撕破了脸……呵呵!”
这一声魔性的“呵呵”,让童夫人和童成武的脸色都变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苍玉开始旁若无人的清理书案。他拿起婵娟做过注解的那一沓笔录,和自己写过的一堆草稿。一张不剩的将它们全部叠好,整齐的卷成了一捆,用绳子绑成了一个大纸轴。
然后他说道:“现在我要将它们带走。谁有意见?”
童夫人有点不敢确定的,摆了一下手,“你……带走吧!”
“两份解约书,有劳。”
很快,李苍玉就拿到了两份加盖了印章的解约书。
高栝背着两个大包袱,扛着李苍玉的那把畲刀和牛角弓,正在外面等他。陈六这群伙计和厨娘们也都在。有的忿然,有的难过,都在默默的等着给他们兄弟俩送行。
李苍玉走出帐房,众人正准备上前安慰他一阵,却都愣了。
他非但没有大家预料之中的愤懑与伤感,倒像是一个刚刚重获自由了的囚徒,双臂一展、引项长吁!
如释重负的——笑了!
金麟岂是池中物。
老子,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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