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条写好了,李苍玉将它放到了念奴面前的桌几上。
念奴拿起来看了一眼,仿佛没什么表情,“字,倒是写得不错。”
李苍玉淡定得很,“斋主还有其他的戏……事情吗?”
念奴眨了眨眼睛多看了李苍玉两眼,抬手一指旁边的婵娟,“以后她会留在我府里,安静的等着你。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还清了。”
李苍玉看了婵娟一眼,她已经深深的低下了头,脸都看不到了。他不由得笑道:“斋主就不怕我溜之大吉,一文钱也不还给你么?”
“仪王的座上之宾,必是高洁之士。”念奴拿着那张欠条,淡淡的微笑,“又怎会干出这等下作之事?”
突然就提到了仪王……
李苍玉心里冒出若干个问号,信息量好大啊!
“你们可以走了。”念奴突然下达了逐客令。
“告辞。”
李苍玉提起一个打包好的食盒,顺手再揣上了笔和砚台,大步朝前走去。高栝将另一个食盒扛到了肩上,一溜烟的小跑跟上。
聂食娘急了,“斋主,真就让他们这么走啦?”
念奴全不以为然,端看着那份借条,淡淡一笑,“安排下去,有请仪王殿下,念奴斋一叙。”
就像是齐天大圣洗劫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那样,李苍玉扛着大包小包走出了念奴的豪宅。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背负了巨额借款应有的绝望和恐惧,反倒像是一个刚刚中了彩票的暴发户。
高栝就像是孙悟空用毫毛变出的小猢狲,也背了个包袱跟在后面,却是一脸的苦逼神色,嘴里不停的在念叨,“一千二加八百,两千。两千乘以十二……算了还是乘以十吧,两万。呜呜……居然要二十年才能还得清!”
李苍玉好奇,“你在念叨什么?”
“我在算,咱俩要多久才能还清二十万钱的欠帐。”高栝的两道眉毛都要撇成了一个标准的八字,他竖起两根指头,“居然要二十年,二十年!”
“……”李苍玉满头黑线,你这数学大约是……算了肯定不会是体育老师教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阿狼哥,这可怎么办哪!”高栝真急了,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要不咱们溜吧,躲回大山里再说?”
“没出息!”李苍玉在他头上揉了两下,笑笑的安慰他,“慌什么,你哥自然有办法!”
“什么办法?”高栝轮着眼睛,可怜巴巴的问。
“不用多问,你信我便是!”李苍玉哈哈的大笑,扛起包往前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才不信哩……二十万钱,我的天哪!”高栝连连在额头上拍了几巴掌,紧了紧肩上的包裹提步跟上,仍是低声的碎碎念,“一月两千,一年两万……天生我材二十年,千金……什么嘛?”
完全凌乱了。
李苍玉走在前面找人问了个路,才知道这里是紧挨着平康坊的宣阳坊,往东出了坊门便是东市,路倒是不远。
(ex){}&/ 彩衣飘飘香风阵阵,珠光宝气奢贵无极!
大路边已经站了许多的路人,啧啧围观。更有一些闾里恶少似的青年,全神贯注的死死盯着那些马队的身后,一个个的就像等着发令枪响的赛跑选手。
李苍玉很好奇,就向旁边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施礼之后攀谈起来。
这老者以“抄书”为生,正准备去东市卖他抄好的书籍。李苍玉就问他,眼前这都是些什么人?
老者轻声的叹息,“在这宣阳坊,除了杨氏五门,谁还能有如此阵仗?”
杨氏五门?
李苍玉想起来了,杨国忠和杨贵妃的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合称“杨氏五门”。他们现在,可算得上是富贵无边、权势滔天了!
“我的!还给我!你他娘的找死!”
这时,对街的几名闾里恶少突然争斗了起来。先是大声吵骂,马上还动起了拳头打了个尘土飞扬、鼻血四溅。
李苍玉愕然,“请问老先生,这又是干什么?”
“还能是干什么?”老者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摇摇头,“杨氏五门出游,那些女子无不穿金戴银极尽奢华之能事。马匹颠簸,她们身上的首饰经常会掉落下来。但她们也懒得回头去捡,于是就有了这些恶少整日守在这大街上,专捡杨家人掉落的首饰。据说最便宜的一件,也能卖个四五千钱。那还能不大打出手么?”
“阿狼哥,我也去!”
李苍玉一把拽住他的脖襟将他死死拉住,“你要敢去,就滚回老家别再跟着我!”
高栝哭丧着脸,“咱们不是欠了……”
“不许顶嘴!”李苍玉沉声厉喝,“要么回家,要么别动!”
高栝乖乖的不敢乱动,也没吭声了。
旁边那老者呵呵的笑道:“谁还不盼个富贵呢,郎君不必责怪令弟过深。老夫若还年轻力壮,兴许都会上前争抢一番呢!”
“老先生说笑了。”李苍玉笑了笑,说道,“让他们抢吧,咱们不稀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年轻人还算不错。”老者点头笑了笑,“但是现在整个长安的味道都要变喽,家家户户都不想生儿子了,都盼着能生个漂亮女儿。将来若能送到宫里得蒙圣宠,那才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一边念叨着这些,老者一边发出无奈的叹息之声,抱着他的书慢慢的朝一边走去。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李苍玉不由得想起了,白居易的这一首《长恨歌》。
原来,诗里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李苍玉的眉头皱起,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么,“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又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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