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沿着来时的路,转回两条街便又回到了先前的地方,那颗齐抱粗的大树还原模原样地躺在地上呢。不对,这样应该已经算不算原模原样了。大树的树干横卧过来,正好把当事的那家铁匠铺门口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过看样子人家也并不着急,一副风轻云淡,该咋咋地的样子。
赵伍径直走过去,右手抱着两把断剑,左手伸到树干地下,运起功来往上一抬,抱粗丈长的大树就这么轻飘地被抬起来了。赵伍把树干往上一抛,整个人趁机走进铺去,身后面的大树砰的一声又落到地上,溅起阵阵灰尘。
铁匠铺这时候不打铁,炉子还在那里静静地烧着,烘的整个铺子都暖和得紧,从门口到里面,头顶上的几排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挂着各种铁器,都是农家日常耕作用到的各种农具,确实没有兵器者流。
再往里面就是一个黝黑的大方块,做成了桌案的样式,确实铁块熔铸成的。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却丝毫不显瘦小的老头正趴在上面,借着炉火认真地研读着竹简。
赵伍走到他的跟前,这人还是恍若未觉,只是专心地看着自己的东西。
咳咳!赵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老头才慢慢地抬起头来,鼻梁上居然还架着两个透明水晶磨成的眼镜的样式,瞧着都不像此方人士,得亏是赵伍见多识广,才没有被震住。
“有事?”这老头的体格健壮,声音却中正平和,全无半点此地应有的燥热暴动之气。
“售后服务。”咣当一声,赵伍把两把断剑扔到了铁案上
老头儿伸出粗糙的双手来,捡起一把剑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了赵伍一眼,“这剑不是您买的吧?”
“那又怎的。”赵伍理直气壮道:“我替两个师侄出气,再说了,打击假冒伪劣产品,人人有责。”
“这个…我们是小本生意啊,尤其是这种损耗品,一经卖出,是概不退换的。”
赵伍道:“老头儿,小本生意归小本生意,你不能卖假货呀。昨天卖的剑,今天就稀碎,这分明是你偷工减料,没用好铁啊。”
老头申辩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偷工减料,这这…水平是一定的,当初他要瞧不上,别买呀。”
“行!”赵伍点了点头,突然伸出手来,从头上够下来一把短锄,那老头下了一跳:“有话好好说,你别杀人灭口啊。”
赵伍二话不说,握着锄跟往案上那根断剑上使劲儿一砸,只听‘铮’的一声脆响,断剑寸寸而碎,赵伍扬了扬手上黝黑与一般无异的锄头,对他道:“老头,不说别的,你一把剑不能连种地的锄头都干不过吧。”
(ex){}&/ 赵伍一愣,难道这就是铸剑师的全新境界吗?所谓看山是山,看水不是水,而是什么别的玩意儿之类的。
“一个剑客,如果没有一把好剑,与人比斗就可能丢掉性命;可一个农夫,春种的时候没有一把好的锄头,秋收的时候就没有好收成,那丢掉的可是一家人的命。一个卓绝的剑客,视剑如命,可一个勤劳的农夫,也把好的农具视若珍宝。一把剑的寿命越长,它杀掉的人就越多;可一把农具的寿命越长,它救活的人就越多。这么算来,锄头是不是比刀剑更得用好料?”
赵伍感慨道:“老夫子,您这话大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是有铸剑为犁的意思吧。”
“嗯…铸剑为犁,这个词用得好。”徐老夫子抚了抚胡子,长叹一声道:“可惜老夫醒悟得太迟了。徐家铸剑上百年,许多宝剑出了徐家的手,便在世间平添杀孽,尤其在我手中…”说道这里,徐老夫子已经不愿再言,似乎做下了好大的错事一般。
赵伍见状,好言劝道:“老夫子说的话固然有理,可是您忽略了一点,要杀人的人,赤手空拳的也能杀人,要种地的人,刀耕火种也会把种子种下去。刀剑锄头,一样能杀人,一样能种地,作用只不过随着人心而变动罢了。您又何必求全责备,苛责于自己呢。墨家讲‘兼爱’‘非攻’,正是要从人的心里消除争斗之心,徐家世代为墨家出力,是把自己的力量用在了正确的地方,没什么可羞愧的。”
徐老夫子激动地看着赵伍道:“小子,没想到你对墨家的思想有这么深刻的理解。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先前还以为你靠着师父才出头的呢。没想到你是真有见识,确实可以称一声赵侠了”
赵伍一脸的衰样,难道江湖上都是这么看我的吗?
徐老夫子的神色突然一转,郑而重之地说道:“我决定了。”
赵伍下意识地问道:“决定什么?”
徐老夫子叹了口气道:“十年前我铸了一剑,从此便再也没有为人铸过剑了。今日为了赵侠,我要重新开炉,再铸一剑。”
赵伍一愣:“好是好,可是我不会用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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