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正色道:“你要不是,我就当你发发牢骚,这便罢了。要真是问罪,我问你,你有那个实力吗?”这后半句说得声色俱厉,气势森严。
赵伍没得办法,只能软下身子来,就势往后面一倒,胳膊半撑着,苦笑道:“大将军总算是把话赤裸裸地挑开了。那大将军来,又是为了什么,也是问罪的吗?”
王贲道:“凭我手上的力量,正要问罪,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哦?那倒叫人摸不准了。少将军领着这些人马,口口声声要捉我来,刀子却死命地往农家的身上砍。现在大将军又带人堵上门来,要什么两方会晤。打也由你,谈也由你,大将军果真有本事,把便宜都占尽了。”
“没办法,手上有东西,玩得花样就可以多一些。”
赵伍一抬手:“得得得,我们来不是跟你扯谈的,如你所愿,农家的人和我都来了,算给你面子了。大将军到底有什么话讲,我们洗耳恭听。”
王贲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一些意兴阑珊:“本来是有些话讲,但是看到你们,又觉得没有讲的必要。或许是我的错觉?农家上下,似乎对这场会面并不怎么在意,亦或者说,农家对于自身的处境,根本没有深切的认识。”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直白了,但是赵伍并不以为意,田言和刘季都是智慧的人,知道这时候只能有一个人说话,而赵伍当仁不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所谓的旁观者,是不是也在局中。当然,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的位置都没有准确的判断的话,那么他基于此等局势所作出的判断,究竟有几分可信,我以为是值得怀疑的。”
这一番话云山雾罩,因而显得高深莫测。田言当然是瞬间就听懂了,然后含笑不语。刘季听得迷迷糊糊,但是这番话他并没有理解的必要,于是也能泰然处之。王贲是兵家,但即使是大家,对口舌上的功夫还是慢了半拍,愣了半天,才理解清楚:“你以为农家还没有到绝地?”
(ex){}&/ 田言和刘季对视了一眼,这两个人确实看得比较远,从他们主动请缨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王贲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接着好言道:“帝国与诸子百家合则两利。当日若没有商君携《法经》入秦,我大秦恐怕还在陇右放马呢,又何来今日席卷宇内的实力。‘上农除末’,是秦国的国策,我想不明白,其余诸家也就罢了,农家与帝国对抗,为的哪般呐?”
“这……”两人都答不上来了。
王贲这一招软硬皆施,充分说明了他不仅是一个兵道大家,偶尔客串一下,纵横家的活儿也是足可以胜任的。
但赵伍不准备让他说下去了,再说,所有人的屁股都要歪了。
“对帝国有利,不一定是对农家有利。帝国是什么,它是一头饕餮。”
“它所吞噬的,不仅仅是六国而已。所有的百姓,所有的财富,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所有。秦国上农除末,绝对不是因为‘地泽万物’,而是物尽其用。既然话到这里,我再问一下,是不是只要有了丰功伟绩,老百姓的苦难就可以一笔带过了?”
“唉!我没有想到啊。”王贲连连摇头,“到了赵侠你这种层次,目光还是如此的短浅。我来问你,一场统一战争要死多少人?两百年战国死了多少人?一统的战争再惨烈,总有终结的那一天。可要是没有帝国,战国要战到什么时候?地老天荒吗?小苦小难也好,大苦大难也罢,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没有完结的那一天。终结乱世,就是上天降予我大秦的重任!”
“乱世的终结,并不代表就是盛世的开启。一场苦难结束,迎来的也不一定是幸福的生活。你们拔剑四顾,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吗?”
田言、刘季,再加上王离,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农家的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