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祖,是流传已久的民俗传统。
清晨,柳风南斋戒沐浴,抛去一切繁杂俗念,换上一套净衣。
巳时准点,来到祖祠堂。
祠堂里案架上摆着7樽灵牌,每一樽灵牌,代表着一位直亲族人。
二十八年前的柳家,也是显赫世家,如今,风南山庄更加显赫,却只剩下柳风南一人。
柳风南觉得族人不会怪罪自己,柳风南早已替他们报了仇,没有漏掉一个仇人,还把风南山庄经营成显赫势力,远远超过原柳家,族人们若泉下有知,应会感到欣慰的。
但柳风南又觉得族人会责备自己,他是柳家唯一的血脉,已年过半百,五十有七,膝下仍无一子女,家族的血脉,在他这里就要断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柳风南不能为柳家延续香火,若那些长辈在世,恐怕会杖责他这不肖子孙。
柳风南虔诚站立,摆好祭品,点上香烛,一举一动,有条不紊,心若止水,将一切布置妥当。
而后,后退三步,双手合掌,躬身下拜,再屈膝,跪下,磕头。
此为一拜一叩。
起身站立,后退半步,停留三息,再次合掌,向前半步,躬身下拜,屈膝下跪,磕头。
此为二拜二叩。
再起身,站立,后退半步,停留三息,合掌,向前半步,躬身下拜,屈膝下跪,磕头。
三拜三叩。
祭毕。
柳风南转身走出祖祠堂,他没有将风南山庄面前的困境告知族人,也没有祈求族人的庇佑。
他们生前忙忙碌碌,一心为家族振兴而操劳,却死于非命,凄凄惨惨。
如今,便好好安睡,享受清净吧。
风南山庄的事,就交给这个不肖子孙好了,山庄是他一手建起来的,如今遇到困难,唯有他才能解决。
柳风南离开祖祠堂后,直径走到书房,把门关上,进入了密室。
今日,除了祭祖,还有一人,定要见上一见。
柳风南有很多话,要说给她听,因为柳风南找不到别人诉说,何况,她也定会乐意倾听的。
美人如画,画中美人。
柳风南又把她拿出来了,把她挂在墙上,然后慢慢展开。
柳叶细眉,嘴角挂着浅淡微笑,眉上一颗痣,让整张秀气的脸带着一丝妩媚。
画卷继续展开,白皙的脖子下,曲线柔美的纤细腰肢,匀称而修长的大腿。
完美的身体,是她骄傲的资本。
也是她痛恨的悲惨生活的根源。
那年柳风南二十九岁,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满脸污泥,活脱脱一个烂乞丐。
只有这样,才能避开仇人的耳目,有谁能想到,堂堂柳家公子竟然是如此模样?
只要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活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避开了仇家的耳目,避不开身体的饥饿,他龟缩在一间茅房旁,已经三天没有吃一口东西。
他不能去街上乞讨,每条街,每个角落,都被丐帮弟子瓜分地盘了,他若去,讨不到吃不说,还会平白无故挨一顿揍。
更重要的是,仇家可能已经买通当地的丐帮了,他出去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茅房旁虽然很不好受,臭气熏天,但还算安全,只是饥渴难耐。
三天了,柳风南实在受不了,趁着月光,他翻进了一间大院子,只有大院人家,才会有残羹剩饭。
然而,他在房间并没有看到残羹剩饭,只看到一个女人,一个赤裸的女人,美绝惊尘,她刚好沐浴完,从澡桶里走出来。
刹那间,他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感觉困难,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直到她的惊呼声引来了护卫,把他架出去一顿毒打。
他被打到奄奄一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臭要饭的,一文钱都没有,还敢来偷看,呸!”
然后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扔出后院,若不是怕沾惹丐帮的麻烦,肯定会活生生打死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晚他翻入的那间大院子,是醉春楼的后院。
醉春楼,是一间妓院,不算大,也不算,在当地很有名。
而她,是醉春楼的招牌,是醉春楼的摇钱树,相比其他姑娘,身份更尊贵。尊贵者有特权,她的特权便是每天只接待一位客人。
柳风南本就饥饿交加,再加上被毒打,身体已经再也没有气力了,就靠墙躺在醉春楼的后院外,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若不是她,柳风南起码还有一丝力气去找点吃的;若不是她,柳风南也许就那样躺在那里慢慢死去。
她早上外出时,看到在墙角卷缩的他,顿时心生不忍。细细想来,他应该是无意看到自己沐浴的,若是偷看,当她发觉并叫喊时,他应该逃跑才对。
她性格善良,平日连后厨杀鸡都不忍看,怎能眼看着一个活人因自己而遭难丧命。
于是向薛大奶奶求情,救他一命,哪怕是当个下人也行。
薛大奶奶同意了,还破例准许由她来照顾他,并不是因为薛大奶奶的心肠好,而是她答应薛大奶奶,废除了每天只接待一名客人的约定。
柳风南并不是一直昏迷着,他曾经迷迷糊糊醒来过很多次,每次费力睁开眼,总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道身影在旁边,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给他擦汗。他看不清这个身影,因为很快就又昏了过去。
等柳风南能看清她时,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她乌黑的柔发上,她的眼里满是关怀,还有一丝愧疚,以及深藏的悲伤。
很快,老鸹就来了,悲伤浮上了她的脸庞,决然地走了出去。
柳风南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夜牡丹。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名字,是薛大奶奶给起的名字,牡丹乃百花之王,她是醉春楼的头牌,这样才符合她的身份。
柳风南不喜欢这个名字,她也不喜欢。
老鸹说:“活着就得干活。”
柳风南能自己行走时,便被安排干活,干最脏的活,擦地,擦鞋,倒金汁。
而且再也不能再住在她的房间里了。
柳风南像个木偶一样,任劳任怨,别人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是客人往他脸上吐口水,他也没有任何表情,不去擦拭,任由口水风干。
来醉春楼的客人越来越多,因为夜牡丹不再只接一位客人,还因为多了个傻子可以作弄。
可以和夜牡丹春风一度,还能折磨这样的傻子满足自尊心,醉春楼的生意火起来,理所当然。
她偶尔还是会来找他,哪怕是他故意躲着避开,她还是轻易找到他,醉春楼只有这么大。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柳风南低着头,用力摇,内心苦涩。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许多说不出来的痛苦,可是你也不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柳风南抬起头,看着她这张精绝的脸,心又被揪了起来,痛彻心扉。
她的眼,清澈无暇,没有悲伤,只有心疼。
“若你肯说,我便愿听。”
他知道她的心也痛,但是他不敢说,他害怕,害怕自己一说出口,便再也无法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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