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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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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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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医药馆门口,化成人形的三只猫和一只狐狸上了前后两辆马车。老妇站在医药馆门口,一直目送着我们远去。

    唉,就这么和外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告别了。

    我一直以为想去帝都得在山林里一路用脚跑,如今才知还有这样的法子,看来当初和青衣说的一路险阻真的是笑话了。马是从没有见过的动物,那般庞大健壮,不过还好,它对我还算友善;而车头坐着牵着马的两个人类根本不敢正眼看我,也许是我长得太凶吧。

    本想走之前回趟家的,总感觉落了点什么。而且,毕竟住了那许多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纵然看了许多人类世界的新鲜事物,但平日里呆惯了、甚至觉得拘束的幽深树林与峻茂的山这时候却引着我频频回顾,心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可看看青衣尚未恢复的身体,更因那些人类可能还蹲守在那里等我们回去,想想还是算了。

    罢了,若在帝都立住了脚,终有一天重回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我只能从车帘的缝隙里回望着镇后的峡谷。

    别了,羽祭浊谷。白衣还会回来看你的。

    我素性不喜多想,一件事撂下了便一会儿就忘。因此马车前脚出了镇子口,后脚我便已经忘了猝然离家的难过,开始研究起了马车上的坐褥。

    昨晚我便是用这种软绵绵温丝丝的东西裹成个窝睡的觉。比起睡过多年的干草铺子,这种布里塞着所谓棉花的软和东西并不硬实,总让人觉得没着落;害得我做了一晚上从悬崖上面摔下来的失重噩梦。不过比起干草,它的确精致软和多了。

    听说人类都是用这样的东西保暖,他们穿着布和棉花,就像我们有皮毛。

    也许我迟早会习惯吧,各种和山林里不同的一切。

    九尾倒不管我,任凭我乱翻乱玩,他自己倚在一旁铺子上看书。哦,书也是个稀奇东西,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薄薄的易坏,写着我一概不懂的泥水印。但九尾偏说那些泥水印就像我们的猫叫一样有含义,还要我一定学会,说是帝都参选时要用。见了鬼呦,果然进宫不是什么轻松事,我这哥哥就晓得骗我。

    为了中选,我们需从现在起就学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昨晚睡觉前哥哥便讲了好久人类规矩还有世间百物,有些有趣有些却枯燥,听得我困到上下眼皮打架;又做了噩梦,一晚都忘差不多了。

    说起噩梦——昨晚青衣似乎也做噩梦了。

    想到此处,我仍是心头有气:“银子那么厉害,你怎么不弄一个更大些的这样会动的木笼子,把我们装在一起?和青衣分开,我总是心底不舒服。”

    九尾无奈道:“和你说了好多次了,那样大的马车是只有人类里地位较高的人才能坐的。为了造假几份人类平民的身份文牒和通关路引给你们,我已经费尽了心血,地位高的更难造假,万一被识破就惨了。”

    从前在家的时候,大家都是吃一样的东西,做一样的事,就是族长也不例外;不过是谁身体弱照顾谁。九尾昨晚说了许多关于人类爵位权力的事,我也闹不懂,打心底只觉得人类麻烦。

    “那就该让我和青衣一个马车嘛。”

    究竟还是匀不过这点委屈。天天待在木头笼子里,一天也见不到青衣几面,这算什么事?

    然而九尾把书一合,开始暖融融地对我笑,说的话却和他的笑半点儿都不般配,让我直想打他:“让你和青衣一起?黄衣照顾人事事妥帖,你呢?唉,除了凡事拿个主意,平时便懒得没救,还手笨脚笨。青衣若身上难受,黄衣能为她喂药擦脸,你不给她画成个大花脸儿就不错了。”

    我扑上去,欲待真打。九尾轻轻巧巧让过我:“待我放好了这本书再和你闹——别把它撕破了。”

    “什么书,这样在意?”

    “草药书,是医药馆你们的同族送咱们的。”

    我颇为惊讶,接过书翻开,只见里面除了泥水印之外还有许多彩图,画的都是山林里的花花草草、蘑菇苔藓之类,有些我还见过。我虽然看不懂这是做什么用,但难得的是每一张图都描摹细腻、笔触逼真,正不知费了多少的心血。

    草药是什么东西我多少清楚一些,虽然它们不能生吃填肚子,但很多都有奇妙的用处,我见过族长采来一些给青衣服下或外敷,治她时常会有的各种小毛病。

    草药是这般的好东西,可见草药书也是个好东西呢。

    “你求她给青衣解毒配药,不给人家银子,反倒人家送给你书?”

    我大惑不解。九尾教了那么多,我只“麻烦人要给银子”这一点记得牢。

    “总是有朋友的嘛,因为是朋友而去帮你,因为喜欢你而去帮你。”九尾微微一笑,把书端端正正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把我揽过来:“我第一次化形去人类世界就因灵力不精露了尾巴,若不是她相救,现在只怕已经化作那些店铺里的皮毛了。和她相识已久,当然不要什么银子。”

    我大吃一惊,不由得紧紧伏在他怀里。头一次听九尾讲起他曾经闯荡人类世界的细节,这时候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没人相救,是不是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他从没和我提起过这些,我连他何时第一次去的人类世界都不晓得。当年他去的时候可没人带领,没人保护,全都是靠自己。

    “反正都过来了,没事。”

    见我眸中神色,九尾登时分明了我在想什么,温和地道。我一头人类的长发不会绾束,晨起只是胡乱松松挽了一个纂,这会儿闹了一番,早已散了下去,翻滚成一片墨云逶迤;九尾笑着摇了摇头,十指为梳,为我慢慢将长发盘好。我伏在他怀里,只觉得这方天地静谧至极,无论如何也不想打破。

    一时间,两个人都静了下去。

    “白衣,你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九尾终开了口,一字一句地向我许诺:

    “我会带着你,带着你们,一步一步走到一个巅峰盛世里去。”

    巅峰盛世我倒不在乎,但我在乎你们,在乎你。

    不过这话是不必出口的,他心里都明白我。

    我心底润着芳甜的酒,蜜似地无声一笑,撒娇道:“哥哥,我要睡一会儿,你不许挪开,不许挪开。”

    虽然有马车代步,但旅途依旧辛劳,免不得风餐露宿。

    我们白天行路,晚上便赶客栈投宿打伙,有时落晚遇不着人类村镇,便胡乱睡在车里。青衣的毒复发了几次,好在有青瓷瓶里的药膏,每次毒素很快就被控制住;我心底对她有愧疚,但青衣只是惯常温柔的样子,微微笑着,并不计较发生的一切。

    对于新的生活,我的两个妹妹比我要适应。

    怕我们露出尾巴来,九尾负责下车去买食物,而贤妻良母的黄衣安排我们的起居。每至一处我都好奇地拉起帘子左看右看,并未发现和家里的地貌人情有何太大的不同。

    但路上的日子越久,我对山泉水和松树林的渴望越深。

    那日天边余光将烬,马车仍陷在深山里,如粘稠苍绿的辽阔潭水里缓动着的一条小鱼。眼看要在外面露宿,九尾下令不再赶路,让马车停在驿道边留与过往行客歇脚的简陋松木房,两个车夫原地扎营,他则带着我们离开向林中走去。

    松林庞大无比,一眼望不到尽头,比起家乡的林子要幽深许多。好久没有踩过这铺满松针的绵软地面了,我深深地呼吸,大口屯纳蕴满了泥土和松木气息的空气。仰头看去,巨松直插入天,苍茂遒劲,树冠以极雄奇的力量撑开,支持交缠起盘盘磊磊的黑翠的一片;微光自松针缝隙里透过来,视界里无数散碎细密的光点。

    “这真是绝好的去处,只可惜,入了宫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喃喃着,耳内听得自己寥落空灵的回声。

    九尾拍拍我的头:“只要你想,总会有的。”

    我只当他哄我,苦涩一笑不再接话,只想趁最后的机会多玩几次。

    找到一眼山泉水,我和黄衣痛痛快快地玩了一番,抓了些鱼,生吃了下去。熟食固然美味,但山里的鲜鱼有额外的甘甜清冽味道,是村镇里卖的食物所万万不能及。青衣不能着凉,坐在泉边静静地看着我们;玩的太尽兴,我竟不知九尾去哪了,直到他来抓我们回去。

    我固然很不愿意,但九尾拖着我就走,威胁我再不快回去就没有烧好的饭给我吃,我到底也想念做熟的饭,只得乖乖和他走,狼狈样子还被黄衣好生一番打趣。

    一路出了林子,松木房前并没有火堆。我正要怨怪两个车夫偷懒,却看见栅栏旁的地上有一片殷红。我心里咯噔一下,黄衣将青衣拉到一边,我和九尾急忙赶过去。栅栏旁,两个车夫仰躺在地上,脖子上插着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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