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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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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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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有热血冲头,我心底嗡的一声:“青衣?”

    她却很快站起来,冲我摇摇头:“我没事。”

    事态紧急,来不及细想。石室内有一块兔子皮,恰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一时也没法计较,我取来裹住那梭镖,和两个妹子夺路便跑。

    洞口后面的隧道是小时候挖的,现在已经有些挤了。好在猫的确是流体做的,不过略耽搁了些速度,我们还是一路到了出口,出口外面是一处崖洞,在百仞绝壁之上,和地面通过一颗大树相连。

    这是人类一时绝对到达不了的地方,待他们找到这里,我们早已远远转移。

    “让我看看。”

    我一时什么都顾不上,连忙去看青衣的伤。

    她温顺地露出背脊,一处的毛被割断了,我心头咯噔一声,仔细看去,只见到了极微小不可查的一个创口,带着一点点血丝。

    “苍天有眼。”

    我喃喃着,几乎哭出声来,但还是勉强忍住了。既然那些人类是抓我们去换钱财,想来并不会下死手,梭镖上只怕是麻醉剂;当然,这样小的伤口,无论是多么高明的麻醉剂也不会见效。

    “妹妹,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一下。”

    “无事,换了姐姐也是一样的。”

    青衣温然一笑。

    黄衣看着我们却是叹了口气:“两个傻子!往后该怎么办?”

    是啊,往后该怎么办?是该转移了,我怕那些人类再找上来。但我和青衣向来不是力气大的类型,刚才竭力推过那块石头,又在隧道里急奔,如今已经耗尽了力气,现在去爬崖洞口那棵茂密的树只怕不大现实。

    “休息一会儿吧?”我迟疑着道,“他们一时也找不到我们。”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决定救了青衣的命。

    我们都又累又困,说是休息一会儿,其实一觉就睡了过去,我醒过来的侍女已经天色晶明。

    又起晚了。

    我正恼怒于自己这般时候居然还像平时一样懒散,却发现黄衣正伏在青衣身前,面色严肃。我心底乍然一惊,连忙奔过去,发现青衣已经昏迷了过去,面上都是黑气。

    “是那支梭镖带了毒!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了,没叫醒。况且叫醒你也无甚大用,添一个人一起发急么?”

    黄衣面色凝重,微微带汗,竟是根本没有时间理会我。

    “她现在没法自己移动,一旦动了,毒气就会扩散开来。幸好昨晚没有赶路,否则这毒现在只怕更厉害。”

    “——我去发信号给九尾。”

    我欲去洞口,黄衣拦住我。

    “我已经发了。”

    一天后,离羽祭浊谷最近的镇上,一间狭窄医药店里。

    铺面窄小,光线阴暗。青衣躺伏在床上,面上的黑气已然消了,只是还沉睡未醒。床前的老妇一脸枯槁,正不知已是多少岁了,正凝聚精神配着一记药。我和青衣卧在柳条凳上,九尾化作人形倚在门边,我们仨俱静静地盯着那老妇,我和黄衣大气都不敢出。

    来的路上,九尾把我们藏在盖着东西的柳条筐里。一路上,我们平生第一次瞧见那么多人类,虽然是自筐的缝隙里窥探,那些人类并没没有瞧见我们,却也足够手软脚软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沙哑一声:“好了。”

    我和黄衣赶忙拥过去看那个青瓷瓶儿里的药。药是纯白的膏剂,晶莹剔透,像山间的雪。

    “毒性复发就抹上一点儿,如果三年之内还没死,那毒便应该解了。”

    独看老妇人的人形,还真与人类一般无二,没有露出一点儿属于猫族的气味,也不像青衣黄衣化人的时候总露出些尾巴和耳朵。但九尾带我们过来的时候,告诉过我们这个老妇人是我们的同族,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镇上许多年了。

    “这毒不能现在根除吗?”

    我急急发问。

    “至少我的医术做不到。这毒只怕是曾经人类屠杀我们同族时的老配方,见血就难救。幸好她只划破了一点儿,又没有大动,否则以我的医术已是救不回来了;又幸亏你记着把那支带毒的梭镖留了下来。”

    惹了大祸的梭镖躺在木柜台上,闪着幽幽绿光,老妇人就是分析这上面的毒质才配出了青瓷瓶儿里的药。我一看它就心底发冷,不由得偏过头去:“那我妹子以后岂不是动不得了,一动毒气便要扩散?”

    “我已经给她做过处理,应是无妨。记得毒发上药便是。或者你去更加繁盛的人类聚集地,总有人医术更好,可以彻底解掉这毒。竹神的光辉也可以洗涤一切,哪怕只是她祭坛上留下的一丝力量。”

    老妇人缓言细语,并未给人强迫的感觉,我却品出了一丝不对:“你是在劝我入帝都参选。”

    未待老妇人答言,我又接着自己的话道:“自小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希望我去帝都参选。甚至你和我今天才相识。”

    老妇人叹了口气。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接着自己的思路缓缓说道:“五百多年前第三次屠灵时,我取得了人类身份。一开始化形不那么纯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砍掉了自己的尾巴。”

    砍掉了自己的尾巴?

    我大吃一惊,声音都变了:“只为了在化形的时候不露出尾巴来?”

    “没错。”

    老妇人回忆着,眸子里露出悲怆来。

    “当时我灵力上还有点天赋,能藏好自己的耳朵,否则便是连耳朵都要砍去了。死的同族千千万万,一条尾巴又算得什么?自然,做人类活的也不容易,但靠着一些医术,我到底也活过五百年了。”

    “我老了,也很多年前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你还年轻,你的两个妹妹也年轻,你们这一辈子的路还长着,不为着别的,出门看看世界也好,总困在这狭窄地方,一生也不过如此,倒辜负了神赐的智慧。我说的这些,你就当是一个同族给你的一点儿闲话吧。何况你哥哥九尾我相识已久,他论灵力已是大妖,有他保护,想来路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既没有去过,又安知前路不比现路宽敞呢?”

    我蹙了蹙眉:“但我不只是一个人。”

    老妇人昏暗的眼扫了扫我的妹妹、哥哥:“我想他们都愿和你一起。只要你做的决定对得起自己,自然也就对得起他们了。”

    我怔怔然伏着,一时无话。

    也许老妇的话也没错。

    可隐隐间,仿佛有什么命运的手推着我,自最后一个族长死后,一切像是滚进了肆意翻滚的轮轴。这帝都,只怕是到底要去了。

    不过,也好吧。只要这些人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好的。

    九尾见我目光中的阴翳一点点化开,不由得笑了:“我这妹子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什么事若是她自己不打心底里要做,别人是一概都勉强不了的。”

    我翻了个白眼:“只你这般喜欢打趣我。”

    我的眼光刚转向黄衣,黄衣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温然一笑:“姐姐不必担心我,我也赞同去帝都。参选与否可以再商量,青衣的毒必须彻底解掉,就是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知道姐姐舍不得咱们分开,但我也舍不得和姐姐分开,就是以后有什么变故,也是咱们一起,黄衣概无怨言。我想青衣也是一样。”

    我心底腾起一股暖流,四面一望,见他们都含笑看着我。

    我便笑道:“虽然有些仓促,那便这样定了,我们去帝都。”

    “好。”

    这声音微小细弱,我一怔,只见青衣已经醒了过来,正定定地看着我,眼底带着些笑意。

    心底一块大石落下,我连忙跃过去抱住青衣,看着众人笑了:“我本来犹豫不决,就是不想我们几个分开。既然一个两个都比我有胆量,我何苦扫你们的兴?左不过我是个吃闲饭的,真过去了那边果真吃喝现成,也是我托你们的福。”

    一席话说的所有人都笑了。

    是啊,这许多年来,我忙忙碌碌(其实多时是黄衣九尾忙忙碌碌而我打下手),不过是为有饱饭吃。若去了帝都真的可以不必为衣食奔波,那可真的是好事。

    九尾一直含笑看着我,这时豁然直起身:“现在也缺不了你的吃。青衣醒了,你也该放心了。出去陪我买些吃食衣裳,我们也该收拾走了,别再打扰这里,人家还有自己的生意。”

    我吃了一惊:“我能出去?”

    九尾丢过来一个药瓶:“当然可以。黄衣守在这里,你和我出去。瓶里的药服一丸,这样可以替你遮掩,免得灵力不足把尾巴露出来,在街上被人追着抓,那可就不有趣了。这药不便宜,你要心疼你哥哥的血汗钱。”

    第一次和九尾并肩走在人类世界的街上,还真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

    茂密的山林能让我放松神经,但新鲜事物总是格外有趣一些。我穿着一套老妇人给我的淡黄裙衫,布料挨着不熟悉的人类身体,千般万般的不适应,但据九尾所说,在人类世界不穿衣裳是要挨揍的。

    人类倒还是麻烦的生物。

    穿这衣裳的时候,我就看了半天也看不够;更别提街边店铺里那么多我从没见过的新鲜好看玩意儿了。九尾给我弄来了几个我想要的颜色鲜艳细腻,像蝴蝶翅膀的瓷瓶陶罐儿,便是那医馆老妇拿来盛药膏的容器,我拿着仔细看来看去,爱不释手,简直想把整座店都搬走;又盯着一家木头笼子里装着圆白团子的店看来看去。

    九尾拖着破麻袋似的拽着我,勉强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停停停,回头再买。你看见的那是馒头,不带肉的,未必吃得惯——看你这馋痨样儿,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算了。”

    没错,吃的——吃惯了生肉,我竟不知人类世界的吃食是何样的,不过一路走来闻着香味,似乎是非常不错。

    于是一刻钟后,我瑟瑟索索地进了一家嘈杂喧哗坐满了人类的饭馆,被九尾塞在一只木头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一旁坐着的他气定神闲、万分熟悉地指使面前的人类男子:

    “下一筷八分银子的细面,烧一腿羊肉,再煮鸭子带汤来。再麻烦您家跑个腿,去街头林婆摊子上买些细果子和薄面饼,尽管上最好最肥腻的肉和菜来,少不了您家的好看钱。”

    我见九尾递给那人类男子一整块灰银色的石头,人类立刻喜笑颜开,只是目光里还有些疑惑:“客官您二位真的能吃的了这许多?”

    九尾扑哧一笑:“我这妹子前些天害了病,大夫叮嘱净饿几顿便好了,如今终于病愈,熬的清水滴滴,做哥哥的带她出来开个荤。”

    男子一脸理解:“竟是这样,客官您当真是好哥哥。那就好嘞,马上给您上齐,别饿着您妹子。”

    旋即男子钻到一个传出香气的深门洞后面去了。

    我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九尾说的“害了病”的妹子竟是我自己,连忙恼羞成怒地挠他,低声道:“你才害了病呢!”

    九尾乐不可支,也低声道:

    “那你要我怎么说,我说你其实是只猫,从来没吃过这些新鲜东西。如今第一次开斋,本来食量就大,东西又香甜,能吃好几个人类的量来着。你看人家赶不赶你出去。”

    我一想也是,不由得给了他一个白眼:“数你聪明。”

    不过不得不说,我哥哥的确一直比我聪明,而且看他方才认得路的从容,要吃食的熟悉,还有坐在这坐满了人类的饭馆里却丝毫不怕,显然是已经来过不知道少次了。我一直便知道他对人类世界熟悉,却不知道竟熟悉到这种程度。

    我果真有个不简单的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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