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夜的第一滴雨落下。
叶北挣扎着,爬了起来。
丫头还未问一句平安。
“没事。”叶北都学会抢答了。
对岸身似巨猿的怪物浑身脏不拉几的,叶北脑内百科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什么妖怪。
反踵长臂,背后有毛刺。
叶北小心翼翼地带着猫主子退了回来。
他和武鸣这主力ps说。
“小鸣,这玩意,好像是枭阳。”
枭阳又叫山精,《山海经》、《异物志》、《文选吴都》有记,是一种黑毛巨猿,身形巨大,见人发笑,手中拿着一条大竹管子。张嘴时嘴唇能盖过整个头颅,喜欢吃人。和山魈不同,枭阳的体态要更巨大,智商也更低。
“不对!”
武鸣立马排除了这个答案,他开了八部剑棺,手中的铁剑锈迹斑斑,等叶北完全活了过来,铁剑才开始褪锈,“如果是邪物,剑棺会有反应。”
“你说那是什么个玩意儿?”叶北这下没辙了,他阴阳先生的知识面贫瘠得只能和鬼哥哥们唠唠家常。
武鸣收了剑,淡然说道,“叶大哥,我觉得,那是一只木灵。”
雨下得越来越大,“枭阳”身上的泥巴叫大雨冲刷干净,露出其中错综复杂的木质纹理,脸上的经络原本看着像蛇,其实是一条条粗大的藤蔓。
“木灵……”叶北满脑的问号。
木灵,又叫木魅,是东西方都流有传说的树妖,《聊斋》里《倩女幽魂篇》中的黑山老妖多为树妖的形象。
它们有野生型,也有投宿神龛型。
它们可以为自己做祠做屋,像黑山姥姥一样,当个为害一方的地头蛇。也可以为神明做供台灵庙,收神仙老板的香火功德。
叶北这才想明白,刚才猫主子怂恿奴才烧山神庙,正是因为血藤蔓是山神庙的守护灵。
还好……还好……
叶北仔细考量,心有余悸,看血藤蔓扎根在茹云山两座主庙山体之下,镇水庙应该也是这位木灵守着。
他这伥鬼之身如果真遇见了枭阳邪兽,本应该是称兄道弟相见恨晚,组团找人当零嘴的情景,遇见守护灵这种吉祥物被一记本垒打爆头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它要模仿枭阳?
叶北看那木灵依然模仿着枭阳邪兽的样子,远远的还能瞅见它“开口大笑”,露出一张蔓藤组成的“菊花嘴”。
“那是……”玲希两眼茫然,一路往前,像是丢了魂魄。
她看得见整座茹云山的一草一木,太阳西沉,天完全黑了下来,从镇水灵庙的瓦顶缝隙里,冒出来点点亮青色的荧光。
玲希喃喃自语,“那是它的朋友……”
叶北上前要拉住丫头,可是丫头的体重不允许,一步步拖着叶北的身子踏上铁索桥。
雨水浇得玲希浑身湿透了,她不畏寒冷,赤脚踏上了冰凉的铁板桥面。
武鸣快步往前,想要先去一探虚实。叫玲希丫头一手拦住。
“我很清醒,老板。小鸣。”
玲希的小脑袋瓜里有着正常人十六瓦的充足生物电供能,能点亮一个电灯泡,也能点亮她的智慧人生。
“让我过去,我知道该怎么做。通天犀在和我说话……”
(ex){}&/ “丫头,别哭,我听着呢。”
叶北往前走了两步,想去安慰一下这丫头。
木灵又化作威武凶悍的枭阳形,手中藤棍狠狠落下!
咚——
玲希单以一手抵住了藤棍,稳如泰山。
“叶先生……叶老板……我的嘴很笨,谁都说我笨来着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想的。”
她确实是个笨拙的姑娘——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对不起叶北,这次这次好像也是没有钱的没有钱的呀!”
木灵化作一只人手,用叶子编了一张手帕,给丫头擦着眼泪。
“帮帮我,叶北,请你帮帮我。”
“它,它在向我求救……它在说救命啊!这座山,这条河……每一个朋友,它们都在和我说救命啊!”
她直呼叶老板的名讳,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向叶北请求援助,第一次不那么口是心非——哪怕叶北被她刚才一脚动地跺踩得满脸是泥,她也想厚着脸皮,扪心自问,发自肺腑的向叶北求助。
叶北看着天色,心中算着时间,看着山坳的大坑里的“人间污物”。
再过五个小时,街坊邻居们应该都能拿到例钱了,中元节对阴间返阳的老乡们来说,就和过年一样重要。
谁不想回来看一看亲人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拿出昭君姐姐给的发簪,捏碎了发簪上的小葫芦。
“来!”他拍着玲希的肩,“丫头,穿上你的草原色纯天然无污染碎花小l裙!”
木灵闻声,将金樱子的花叶做了一条素雅的长裙,套在玲希的病号服上。
河流涨潮,水位压过了警戒线,衡阴全市区开始播放暴雨红色预警。
叶北拉上了两个小家伙的手,往大坑里的垃圾山走去。
武鸣打开了金刚伞,给两人挡雨。
“我们去它家开茶会!给它冲冲喜!”
叶北一步步踩进了秽物里,捡起其中一个灵牌,收进了包袱。
“主人家不干净,做客人的当然要帮忙打扫。”
玲希用力地“嗯”了一声!
“还有。”叶北转而对武鸣问道:“你小子有伞为啥不早点拿出来?一块做个卫生呀?愣着干嘛?”
武鸣脸色略显慌乱:“哦叶大哥和玲希姐姐说得很有道理,我听得入神,一时忘了。我两眼失明,若是划烂了手,伤口感染以后也握不住剑了,叶大哥和玲希姐姐并非凡人,不能一概而论。”
叶北小声嘀咕着。
“砍人砍得那么利索,在这种地方犯傻,摸鱼理由也完美无缺,这家伙绝对是个天然黑。”
埋怨完,叶北继续翻着垃圾,双手叫垃圾桶硬塑壳和一次性餐具割开,大大小小的伤疤溢出血来。
垃圾山里的啤酒瓶碎玻璃划开了他的脚板——
——血慢慢渗进地里。从里边儿钻出来一株嫩芽,它像是见了春光,叶子开合之间爆发出磅礴的生命力,仿佛在一呼一吸。
——在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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