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手机闹钟叫醒了叶北。
他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将床头便条撕下,看了一眼内容。
周五,给农大图书馆的老教授送忘忧茶。
他揉顺了头发,翻弄着床头一沓沓用来当做枕头的纸钞,从中抽了一沓,其他的都扔到了床下的保险柜里。
叶北从来没有把现金扔银行的习惯,是个赌性很重的人,时常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工作让他生活得战战兢兢,抱着“钱不花光死了血亏”的心态过活。
要问他为啥不换一份工作?
一个从小见鬼见到大的人,又怎么去无视晚上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在他出租屋楼下开驻马店灯光派对精力旺盛的死鬼呢?
不说委托,光是打发干扰他正常生活的游魂,叶北就得花上不少精力。
收拾好衣装,叶北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茶水来,咕咚咕咚下肚,他喝的正是玉佩调出来的忘忧茶。
从冰箱上的小镜子看去,叶北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色,茶水发生效用的瞬间,他脸上的暗纹和熬夜伤肝引发的色斑,通通都消失不见。
仿佛大脑在短短几秒活络洗髓,彻底清醒过来,蓬勃的生命力从四肢百骸贯通全身,五脏庙也跟着洗了一遍似的,口腹喉舌散发出点点清淡的茶香。
大脑中,关于昨天夜里的奇异事件,印象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照着镜子,瞄着贯通眼睛额角的疤痕,这道伤口生来便伴随着他。
“你好!”
“男主角。”
自顾自地调侃一句,一言一行透着他严谨态度下的闷骚本质,叶北清点完冰箱中的茶水数量,取了一罐塞进包里,立马出发了。
在叶北转身时,镜子也映出了他衬衫之后,背心上那朵鲜红的莲花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开始燃烧起来。
……
……
叶北记得,要买茶的教授姓尹,六十三岁,住在衡阴农业大学城家属区,周五在图书馆值班。
半年前,这位老教授主动找到了叶北,而且是托梦而来。
在梦中,尹教授说自己还有三年好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活得清醒,能给儿女子孙多一点帮助,于是去了一趟城隍求愿,城隍爷告诉教授,要去寻一个叫叶北的人,当时尹教授突发脑梗,半身偏瘫,也只能用托梦的方式,向叶北求助。
后来叶北给尹教授供了三个月的茶,医生也厉害,加上儿女都在身边,老爷子自然是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做着复健,能下床走路了。
(ex){}&/ 再听凉亭里的动静,男人就像是找到了情理的突破口,已经丧失了理智。
“爸!对啊……您要那么多钱干嘛?”
“您还有几年好活?”
“您病的时候,我可是从床上到床下,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要是没有我,您早就死了。”
这番话估计能把尹教授气死了再气活。听来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子,尽数捅在老爷子心上。
“这几年公公也没少买保健品吧?说咱们做传销?他自己又是个什么德行……”儿媳妇儿背过身去,也不想再理会这“不讲人情”的老爷子。
“对……您买的茶,我早就叫你不要喝了,那玩意有什么用?”男人越说越是激动,“治好你的!是医生,是科学!是你儿子啊,不是什么狗屁茶!”
话音未落——
——叶北正好一脚踏上了凉亭台阶。
“啊……小北,你来了。”前有家门不幸之事,尹教授自觉是面上无光,打招呼也是有气无力的。
“唷,尹哥。”叶北脸上吐露着职业化的假笑。
“叫什么尹哥,没大没小的。”尹教授倒是被叶北这俏皮话逗乐了。
“精神呢?”叶北问,又从衬衫口袋里抽了支烟扔去小桌。
尹教授支支吾吾答:“还行,身体挺好。”
男人狐疑地盯着叶北,目光扫向他手中的茶罐。
“就是你?你这骗子诓我爸买茶喝的?”
“熟归熟,乱讲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叶北熟门熟路地套着近乎,一手搭上男人的肩,“大侄子,来,抽根烟,别这么大火气。”
男人打落叶北的胳膊,眼睛里透着凶光。
尹老爷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笑呵呵地从叶北手中接了茶。
“小兄弟,谢谢啊,给你添麻烦了。”
叶北耸耸肩,招呼道。
“我店里还有事儿,茶放这儿,先走了。”
“来得匆忙,我都没给你准备点心。”老爷子说:“下次一定好好招待。”
叶北挥挥手,“您老照顾好自己吧。”
“诶。”尹教授应了一句,笑容中透着尴尬,再看身侧儿女怨气冲天的模样,内心涌起一股酸涩之意。
“老公,我们也走吧,不求他了,对外人都比对你好,他就没把你当儿子。”女人对男人吹着耳旁风。
看着叶北匆匆离开的背影,男人的眼中透着狠厉的光。
“走!我们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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