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晴,就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却寄托了我长达十多年的相思,尤如脑海里抹不去的那一瓣红花。
初三,那个满是茉莉盛开的校园,她曾在课堂上送给我一片白得如雪的花瓣,并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花瓣,就像她一样独一无二,而我则较真,趁着课余时间偷偷在校园里干了一件蠢事。
美术课堂上……“你说错了”,我兴奋地告诉她。
她接过我手中的二片花瓣,默默地没有作声,然后拿起水彩笔就开始在花瓣上涂鸦,一瓣被涂成红色,一瓣被涂成蓝色,“现在不一样了。”她笑容很甜。
下课时分,她将红色花瓣夹在我的书本里,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好好保存,这是我,永远独一无二。”
毕业了,她以优异的成绩进入省城重点高中,而我名落孙山,随波逐流被分到当地一所三流学校就读,从此,我们会天各一方。
毕业典礼那天,她递给我一张小纸条,“当两片花瓣重逢之日就是……”
一年后,二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她的轮廓在我的印象里已经逐渐模糊。
多年以后,不经意间翻开那本泛黄的课本,原来那片红色的花瓣一直寄托着年幼的相思,却不知她现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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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初夏,安云中学初三级下学年,星期一的第一堂晨课,课前照例的抽签点名仪式,面无表情的班主任老师黄玉淑女士正在随机点名,她号称“黄老邪”,当然是我的杰作。
黄老师:“赵丰!”
“到。”一个沉闷地声音在耳后响起,如同有人在我背后放了一个哑屁。
“……”
黄老师:“刘木木!”
“到!老师,我叫刘幕目。”念到我的名字时,我卖力地应道,难得今天搭上了邻居家的自行车,准点进了教室,终于逃过了一劫面临面壁思过的惩罚,此刻的我有点意兴阑珊。
黄老师:“刘木木同学今天值得表扬,没有迟到,希望今后继续保持。”
乖乖!别在表扬了……,我假装摆弄书包,装做没听见,其实心里乐开了花,黄老邪有好多年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过我了。
“吕磊!”黄玉淑老师接着挨个点名。我看了看我的邻座,糟糕,死党罗义又迟到了,只有拜托黄老邪不要命中。
“到。”前排的吕磊声音竟然比我还洪亮,早餐吃的火炮么?
“罗义!”
噢!买葛。黄老邪呀黄老邪!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全班七十八个同学,你抽点谁不好啊!怎么榜上有名的老是我们几个?
“罗义!”老黄见没人应声,念了第二遍。
怎么办?要不要见死不救?我内心挣扎,好像太不够义气了。
“罗义!”第三遍。
“到。”我急中生智,拎着鼻子阴阳怪气地学着死党罗义的声音。
?????“罗义?”黄老邪似乎听出了异样。
“到。”
“罗义?”
“到。”
“刘木木?”
“到。”糟糕,穿邦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黄老邪摆了一道。
“刘木木,你给我到讲台上来。”黄老邪瞪大眼珠盯着我的方向,我仿佛从她的老花镜中领悟到了一股杀气。
此时的罗义正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潜入,“小娟,快让一下,放我过去。”(注:轻言轻语)
“刘木木,刚才是你在帮罗义回应吗?我怎么听着都是你的声音,罗义到哪去了?”黄老邪厉声质问我。
“啊!那个,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一时语塞,只能装傻死活不承认。
“老师,我在这里。”罗义突然从课桌下探出头。
“你钻到课桌下面去干什么?”
“报告老师,我笔掉地上了。”
班主任黄玉淑女士习惯性地托了托掉到鼻梁上的老花镜,“下次点名的时候大声回答。”
“哦!知道了。”罗义嘟囔着嘴。
“老师,没什么事儿,我可以回到座位上去了吗?”我往罗义的方向瞟了个白眼,还隔空击了一掌。
“嗯!下去吧!”黄老邪充满严肃的语气,面部不带一丝苟笑。“等等,刘木木,今天就由你带领同学们晨读第十三课的课文,昨天回家有好好地预习吧!”
糟糕!我哪里有预习啊!黄老邪从来都不会叫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我领读的,在她的印象里我和罗义一样,从来都是班里最爱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所以我的语文书早就不知道被谁拆下来折成了纸飞机。十三课是个什么东东?我有点惶恐,呆在讲台上像只木鸡。
大约过了半晌,“老师,我……我背不了。”我坦承。
“我就知道你没有好好预习,回家后罚抄第十三课五十遍,明天一早交上来。”黄老邪气不打一处来,这已经是我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罚了,背不了课文被罚抄课本还是第一次。
“你完蛋了,十三课这么长。”途经过小娟时,她乐乐呵呵地直笑,估计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别人被惩罚了。
“呼~~呼~~”我咧着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很不爽快。
无聊的语文课足足侵占了我人生中有限的四十来分钟,接着是该死的数学,好吧!今天没有体育课,连音乐,思想品徳和美术都被无情的侵略了,荒谬的理由只是冲刺中考,于是只剩下语文、数学、语文、数学无限循环。
彼备的一天终将看见曙光,我默默地数着毫秒等待着即将迎来的放课铃声。
“喂,罗义。”最后一堂数学课的后半程,百般无聊的我碰了碰罗义的胳膊,他正在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发呆”。
“干嘛?”
“呵呵!”我望着他傻笑。
“神经病。”罗义挖了挖鼻孔,继续发呆。
“好兄弟,好哥们,好朋友。”我又碰了碰罗义。
“干甚嘛?”
“放学后,留下来陪我一起抄课本可好?”我面帯笑意。
“想都别想,我顶多把语文书借给你,大不了再贡献一瓶墨水。”罗义说了绝情的话。
“甚么?你超级不够义气也!害我倒霉的可是你。”我趴在课桌上气炸。
放课的闹铃响起,全班同学一哄而散,最终罗义也背着被我唾弃的名声逃之夭夭,他甚至在拍屁股走人之前都没有想过要和我道别。完全应验了那句古训“有福同享,有难独当。”
教室熄了灯,只剩下第一大组几个值日的女生在打扫清,我找了个阴暗的靠窗角落开始奋笔疾书,人生中第一次领略被人拋弃地酸涩。
“木木,你怎么还不回家?”
“没办法啦!”我头也没抬一下,却知那声音很熟悉。那是一个一直陪伴了我三年春春夏夏的声音,每当黄老邪走进教室喊出上课的囗令时,它就会第一时间回应“起立”,接着是一片混杂的“老师好”。她叫高红,是班长,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学习成绩从古至今都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可以让我一下吗?我擦不到那扇窗户。”
“哦!”我应了一声,自觉地换了一张课桌,面对彬彬有理的文静女生,就算是平时再怎么调皮的我都没有理由拒绝。如果此时是小娟那种胖乎乎让我没有一丝好感的女生提出这样的要求,我顶多让她从课桌下钻过去。但现在是她!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喜欢她,说不出为什么而喜欢,因为她长得漂亮?因为她成绩好?我无法理解什么叫爱,只觉得在她面前就会莫名地心动。她脱了鞋站在课桌上垫着脚尖细心地擦拭着窗户的每一个角落,很认真,而我则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入了神,以至于忘了我该做的事情。
“刘木木同学,你还不快点抄课本,一直盯着高红干什么?”此时平素里一个不起眼,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像幽灵一样。
“肖雨晴,你走路不带声音,想吓死人不偿命是吧!”
“是你自己走神了没留意到我好吧!我都站你背后老半天了。”
“啊!我知道了,你在偷看人家。”
“我哪有,你在污蔑我。”我抵赖。
“那你在干什么?”肖雨晴咬着手指头,似有所思。
“关你什么事?我干嘛要告诉你。”我哼哼,捏着钢笔在手指上转圈。
“你分明就是在偷看人家,还不承认。”肖雨晴故意放大声调。
“懒得理你。”我合上罗义留下来的语文课本,顺手丢进他的课桌,打算闪人避开她,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避开肖雨晴,但意识告诉我理应如此,因为大家都那么做。
“喂,刘木木,你就这样走啦?”
“不走,难道留下来去你家吃饭吗?”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课本还没抄完,回家怎么办?你已经没有语文书了也!”肖雨晴从背后拿出一个纸飞机在我面前炫耀。
“原来你也有参与呀!我正愁逮不到元凶。”我瞪着大眼,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不是了啦!你的书是罗义撕掉的,我亲眼看见的。”肖雨睛极力否认,还拍着胸脯担保。
“难怪他会这么好心把语文书借给我。”我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肖雨睛一震。
“谁让你上课就知道睡觉,不过,你可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哦!不然我就死定了。”肖雨晴是个最藏不住秘密的人,她打完小报告老是担心别人把她抖出来,但事情恰恰相反,她总是被人抖出来。
“放心啦!我像是出卖朋友的人吗?”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其实下一秒谁也保证不了我会不会就把她出卖了,因为她是目击证人。
“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肖雨晴显得有些兴奋。
“对啊!不是朋友那还能是什么呢?”
“真的?”肖雨睛的眼神中充满着闪烁,她的朋友少得可怜,几乎没有,说不上为什么,她的成绩也不算太差,但同班的男生,女生们好像都不太愿意和她交往,或许她就是童话里的那只不合群的丑小鸭,至少当时的我是那么认为的。所以当她听到我有把她当朋友的话时,自然是高兴的。
“真的,如果……如果你愿意无偿地帮我抄几遍课文,那我相信我们的友谊将变得更加无懈可击。”我趁机抛出带着邪恶目的的橄榄枝。
“呃…”肖雨晴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
“不愿意吗?”
“不是啦!我现在也很忙也!”
“真不够意思,还朋友呢!”
“要我帮你抄课本也行,不过得等我先做完清洁再说,不然她们会说我偷懒。”肖雨晴在我的友情攻势下败下阵来。真是个人傻心善的女孩,不对,只能说我太奸诈了。
“别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会她们都走了,就剩咋们俩,多孤独不是?”其实我是不想和她独处一室,那样会被同学们闲言闲语,我可不想在大好的年华和她扯上关系,成为众矢之地。
“也是啊!”肖雨晴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她完全没察觉我的阴谋。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这样吧!我来帮你做清洁,你先帮我抄着,能抄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自己搞定。”我英明地提出了一套方案。
“那还不都是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呢?我的好朋友,做清洁这种事哪是你们女生干的活,依我看,就应该包在我们男同胞身上,你看你白白嫰嫩的一双小手,弄脏了多让人心疼啊!”违背良心的话说出来有点令我作呕,分明就是皮糙肉厚嘛!不过肖雨晴听着舒服就行了。
“那好吧!”肖雨晴将扫帚递到我手上,而我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和另一群女同学打闹在一起。
“你真狡猾。”吴小优开囗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是班里的人精。
“彼此彼此。”
“刚刚听见肖雨睛说你在偷看高红,你真的有喜欢她吗?”吴小优一边擦着黑板一边问我。
“哪有,别听她瞎说。”我抹了抹脸上挥洒如雨的汗渍,封闭的教室里如同蒸笼,可真够闷热的。
“我可不像肖雨晴那样好骗哦!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切!哄鬼去吧你,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我扛着扫帚在教室里踱步,吴小优的诈术见得多了,我自然是不会轻易上当,那种免疫力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我曾经就不少吃过她的亏。
半个小时的义务劳动后是分别的时间,谈不上依依不舍,大家整理好清洁用具后就背上书包准备回家,没人会关心我的课本抄了多少遍,当然除了肖雨晴那样的傻女孩还在秉持着契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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