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灼灼自后厨拿了个脸盆,信步走到水井旁边,正要转动辘轳,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沐老爷子的声音:“裘兄弟,你这个吝啬鬼,分我老头子一点桃花酒,会少了你一块肉吗。”
施灼灼闻言转身,只见沐老爷子正气喘吁吁的在追赶着丈夫,两人一前一后,互不相让,丈夫右肩扛着鱼竿,左手拎着酒坛鱼篓,一边奔跑,一边不停的喊道:“我的妈呀,老酒鬼讨命来了,快跑快跑。”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来到了施灼灼身边,丈夫躲在施灼灼身后,低声说道:“好娘子,乖娘子,你快把这个老酒鬼赶走,别让他缠着我。”施灼灼别头道:“你别闹了,沐老爷子不过是要喝口酒,你怎么就是不许。”丈夫摇头道:“我本来钓鱼钓的好好,没想到这老头一来,把我的肥鱼都给吓跑了,我没让他陪就不错了,他倒还敢来跟我讨酒。”
老者气的捶胸顿足,哇哇大叫:“我……我哪有,分明是你小气。”丈夫昂首说道:“你哪没有。”说着仰起脖子,将坛子里余下的小半坛子酒喝了个底朝天,老者见他这般自私无赖,不禁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你爱喝便喝个够吧。”
施灼灼见老者心有不快,心中颇感愧疚,忙上前躬身赔礼:“老爷子,裘熠他是无心的,您老心胸宽广,便不要和他计较了。”老者摇了摇头,道:“裘夫人,你这是哪里话,裘兄弟的性子,大伙也不是不知道,我呀,习惯了。”施灼灼笑道:“多谢老爷子谅解。”
裘熠听完哈哈大笑,道:“沐老头,你们习惯便好,那以后我钓鱼你别吵,我喝酒你别讨,行不行?”老者点头道:“行,当然行了。”裘熠将手中钓鱼的物事和那个空酒坛子扔到了地上,自走到施灼灼身旁,搂着她的肩膀道:“娘子啊,其实我是在跟沐老头闹着玩呢,你别生气,好吗?”说着便要伸过嘴去亲吻她的脸颊,施灼灼见他伸嘴过来,吓得忙将他一把推开。
裘熠见妻子拒绝自己,心中略感失望,嘟着个嘴,讪讪的走到了一旁,施灼灼垂眉低眼,双颊红得宛若县上的桃花一般,老者见状,干笑一声,道:“老朽到溪边和炎儿摸虾去。”说完转过身子,负手而去。
施灼灼眼见老者去远,脸上的红潮这才慢慢消退,她抬起头来,快步走到裘熠身边,愤怒的道:“裘熠,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当着别人的面,也敢要亲我。”裘熠转头嘻嘻一笑,道:“没办法呀,情之所至,我就情不自已了。”施灼灼道:“少贫嘴,以后不许啦。”裘熠抱拳道:“我以后一定会克制自己。”施灼灼白了他一眼,道:“若克制不住呢?”裘熠应声答道:“自扇耳光,直到我们灼灼满意为止。”施灼灼“噗嗤”一笑,道:“不害臊。”裘熠坏笑道:“不害臊吗,大爷我可是风流。”施灼灼道:“你还敢说,你以前有多少小情人,我到如今还不知道呢。”裘熠道:“哪有,我的小情人,便是灼灼啊。”
施灼灼斜睨了他一眼,道:“好了,不和你插科打诨了,我还要打水给陆妹妹呢。”裘熠一呆,道:“谁是陆妹妹?”于是施灼灼便将秦陆二人前来家中投宿的事和裘熠说了。
裘熠一听,皱眉说道:“这沐老头还挺热心肠的。”施灼灼道:“虽然沐老爷子是好心,但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好事。”裘熠道:“为何?”施灼灼道:“因为沐老爷子救的是两个江湖中人。”
裘熠大吃一惊,道:“你说他们,是江湖中人?”施灼灼点头道:“对,而且他们手中还有一柄宝剑,若我没有看错,那柄宝剑,便是凌绝山庄庄主夏侯登手中的四大名剑之一,‘噬焰’。”
裘熠“哦”了一声,道:“要真的是‘噬焰’,那么那个陆姑娘的朋友便可能是夏侯老头的徒弟。”施灼灼沉吟道:“我刚刚好像听陆妹妹叫那人秦大哥。”裘熠双眼一亮,道:“是姓秦吗,如此说来,此人应该便是夏侯老头的关门大弟子秦勿怀了。”施灼灼道:“莫非还真的是他。”裘熠沉思了一会,道:“灼灼,不管是不是秦勿怀,我们都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施灼灼道:“我也知道不妥,因此我让他们明天便离开这里去苏州找左天岐治病。”裘熠道:“为何等到明天?”施灼灼笑道:“陆妹妹的朋友受了重伤,若三天之内赶不到苏州,恐怕便会不治身亡。但此地离苏州路程较远,因此……”施灼灼还未说完,裘熠便已接口道:“因此你想为他们备好良驹骏马,好让他们如期抵达。”施灼灼拇指一竖,笑道:“聪明。”
裘熠得意的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道:“不对,我们去哪里找马匹?”施灼灼道:“我们没有,但镇上的李员外有啊,我听说啊,他家前阵子才刚买了一匹大宛良驹呢。”裘熠心中一惊,道:“你想去偷矮脚李的大宛良驹?”施灼灼道:“对。”
裘熠见妻子想法大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灼灼,这矮脚李的家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别说偷马,便是偷盆花都难啊。”施灼灼不屑道:“有多难,想当年我们可是连西夏的皇宫,契丹的军营都进去过呢,如今不过是要去那小员外家里,这又算得了什么?”
裘熠摇头笑道:“以前我们是在行走江湖,因而做起事来放肆的很,可如今我们只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哪还能随心所欲的想干便干。”施灼灼瞥了他一眼,道:“本小姐打小便是这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裘熠望着前方的小溪,沉吟道:“我自然知道,你本是生活在大海的,如今让你屈居小溪,你心中定然是不快活的。”
施灼灼听裘熠话中有话,似乎是在埋怨自己没能忘却以前的身份与生活,她叹了口气,缓步走到裘熠背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裘熠猝不及防的被她一抱,呆了一呆,笑道:“灼灼,你怎么了?”施灼灼将脸贴在了裘熠背上,喃喃说道:“你是在怪我任性吗?”裘熠握着她的手,别头道:“不是的,你这几年跟着我所吃的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在怪我自己,当初为何要和你一起退隐江湖,你自小生在大海,长于江湖,也许我们隐居山野,对你来说,并非是件好事。”
施灼灼道:“你错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江湖便永远存在。”裘熠转过身子,柔情款款的看着施灼灼,施灼灼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面上微微一红,低头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裘熠道:“没有。”施灼灼道:“那你怎么盯着我?”裘熠道:“因为我要将你印在我的脑海中,让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一直记得曾经有过像你这么美丽善良的妻子。”
施灼灼听了,心中感动不已,只觉就算自己再苦再累,那也是值得了,忽听裘熠大声叫道:“对了。”施灼灼吓了一跳,道:“怎么了?”裘熠道:“你今晚不能去矮脚李家盗马。”灼灼一怔,道:“为什么?”裘熠拍了拍胸膛,道:“因为盗马这种粗活,得让我来嘛,你女人家便在家里哄孩子睡觉吧。”施灼灼笑道:“裘大爷看不起我吗?不过你既然主动请缨,那这件重任便交给你了。”裘熠摆摆手,道:“没问题,裘大爷一出手,别说是一匹马,便是一厩子马,那也是不在话下。”施灼灼笑了笑,不再理他,自又到井边打水去了。
施灼灼打完洗脸水,便和裘熠一同来到了里屋。陆之焉见施灼灼带了个陌生男人进来,先是一呆,而后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看了裘熠一眼,问道:“施姐姐,这位是……”不待施灼灼出言引荐,裘熠便抢道:“你就是陆姑娘吧,你好,我是灼灼的丈夫,我叫裘熠。”
陆之焉听他自称是施灼灼的丈夫,不禁心想:“原来他便是沐老丈口中的那个懒虫裘兄弟。”她淡淡一笑,点头道:“你好裘大哥,小妹正是陆之焉。”
施灼灼放下洗脸水,又将手中的一块毛巾递给了陆之焉,道:“陆妹妹,给秦兄弟擦擦脸吧。”陆之焉接过毛巾,躬身道:“谢谢姐姐。”说着将毛巾浸到水里,拧干之后便要去给秦勿怀擦拭脸颊。
正在此时,秦勿怀忽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见到陆之焉正站在自己身前,不禁心中欢喜,嘴角微扬,道:“陆……陆姑娘,你……你还……还在,我很……开心。”陆之焉见他醒来,欢喜得热泪盈眶,忙双手合十,缓缓念道:“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珂萨……”秦勿怀听她念的是《白衣大士神咒》,心中不由的大为感动。
陆之焉念了一段,侧身坐到了秦勿怀身旁,哽咽的道:“秦大哥,你可算醒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秦勿怀抬手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残泪,笑道:“对不住,让你挂怀了。”陆之焉摇头道:“不,只要你醒了,我便欢喜得很。”秦勿怀环顾四周,道:“这是何地?”陆之焉道:“我们如今是在裘大哥夫妇家中。”秦勿怀昏迷多时,不知“裘大哥”乃是何人,他怔了怔,道:“裘大哥是谁?”
裘熠哈哈一笑,道:“裘大哥就是在下了,秦老弟,你好呀。”秦勿怀侧头看了裘熠一眼,虚弱的道:“多谢裘兄相救。”裘熠道:“别客气,秦老弟伤的不轻,还是多多休息,少点说话吧。”秦勿怀道:“裘兄说的是。”
秦勿怀躺了一会儿,忽地双眼一瞪,急道:“陆……陆姑娘,厉鬼说过,他七天之后,便会去开封杀……杀了司马大人,我们得……得快去阻止。”说完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陆之焉见他说话费力,忙道:“秦大哥,你别说太多话,厉鬼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秦勿怀咽了一口唾沫,又道:“不……你一个人……一个人阻止不了。”陆之焉按着他的肩膀,道:“你现下身子弱,急不得。”秦勿怀还要再说,但心中一急,说起话来反而更加的断断续续,细不可闻了。
施灼灼看着秦陆二人,忍不住道:“陆妹妹,秦兄弟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办吗?我听他嘴里老是在说‘厉鬼’,那又是什么,能告诉我门吗?或许我们帮得上忙呢。”裘熠拉了拉施灼灼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多管闲事,但施灼灼急人所急,是以并不将裘熠的提醒放在心上。
陆之焉看了看秦勿怀,想要问他是否同意将厉鬼之事告知裘氏夫妇,秦勿怀见她眼神,立即心领神会,点头道:“你说吧。”陆之焉得他允许,便将他们二人如何相遇,如何得知厉鬼将在七天后刺杀司马光之事简要的说了。
施灼灼听完脸色微变,良久方道:“司马大人忧国忧民,谋福苍生,如此朝堂之表率,岂能丧命于奸佞之手。”秦勿怀听施灼灼对司马光赞不绝口,面上也不觉得微微一笑。
只听裘熠忽地“哎”的一声,施灼灼闻声向他望去,问道:“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裘熠垂头丧气的道:“有人又要冲动行事了。”施灼灼眉头一皱,疑惑的道:“谁呀?”裘熠双眼一斜,伸手指了指施灼灼,道:“不就是施姐姐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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