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一片沉寂的房中，毋宁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平定了一下气息，集中精力迈出步子，月光下，坚韧的钢丝乌黑发亮，横七竖八布满房间，钢丝的另一端连着太爷门前的铃铛，只要有一点细微的声响，太爷就会立即起身将他五花大绑；毋宁后倾身体，一手扶着后腰心翼翼避过最后一根钢丝，走出房门直起身，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鬼门关似的房间，不由为刚刚的自己捏了把冷汗。
本来想着好容易弄清楚了白空的事，回来告诉太爷一声，自己就继续去对付东城，结果太爷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口咬定左右事情也查了个水落石出，当年陷害白空的那个段沧也已经手刃，这事就算结了，死活不同意毋宁继续出去淌这趟浑水，根本不听毋宁辩解，什么事情还没结束，东城才是幕后主使，一概堵上了耳朵不听不管；为了防止毋宁跑掉，甚至不惜每天晚上把毋宁绑在床上睡觉，这天毋宁狠下心，睡前当着他太爷的面灌了一肚子水，然后无辜地看着太爷，没法儿，老人家这才放开了他一晚上。
毋宁知道，说到底太爷还是心疼他，担心他的安危，但是这些事，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
他叹了口气，抽出口袋中一早写好的字条，一如多年前的夜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拿杯子轻轻压住，昔日崭新的茶几如今已裂开细细的纹路，毋宁在一片黑暗中沉默了几秒，他转头望向毋忧的房间，良久，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趁着夜色匆匆出门。
拐出巷子，毋宁联系了江南：
“不好意思啊江先生，这么晚了打搅你，有些事耽搁了，话说你们现在在水兴还是回凉城了啊？”
“嗯？出了点事儿？你说”
月色如水，庭院一片静谧，毋宁离开几分钟后，毋忧衣着整齐出现在房门前，眼神清亮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夜半刚醒的人，他打开客厅的灯，走过去抽出纸条低头望去，冷哼一声，一边转身背过手踱步回房，一边念叨着这兔崽子再回来非要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凉城城郊。
“血晶可能要明天才能炼好。”青栀如实道。
东城点点头：“江家，靳家，还有淳于，只有三个家族的血，炼出来的血晶能把力量发挥到哪种地步？”
青栀低头翻着手中的资料，顿了一下，抬头道：“低阶血妖不会直接变成人型，但是形体上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而且速度、力量、还有表皮的防御程度都会大幅提高，接近人型血妖；至于智力方面就像先前说的，停留在低阶没有理智的状态，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就够了。”东城点点头，“血晶喂食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等拿到了那三个家族的血再去融合。”
青栀垂着眼眸，缓缓点头，顿了一下，她又道：“你说，青祭怎么还不回来？”
东城微微一怔，随即轻描淡写地道了句：“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青祭会回来？”
半晌，青栀起身，一边回房去一边缓声道：“他一定会的。”
东城望着青栀的背影发怔，他在想如果没有那条信息，他会不会也坚信着青祭会回来，但随即这个想法便被否认了，因为如果没有任何消息，他不会静静地等在这里
“你会去找青祭的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东城的思绪，靳轩走出房间悠悠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吧，东城，否则你就不会这么静静地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东城转头望向他，玩味一笑：“你感觉青祭不见了，我会出去找他？”
靳轩眉梢微挑。
东城依旧是那个神情，又道：“为什么不找夏鲸，不找银尘，独独是去找青祭？”
靳轩略一思忖：“毕竟跟着你时间久了嘛。”
东城轻嗤一声：“也对，我是得找空出去找找。”
靳轩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即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东城，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先融合血晶，制造质量稍次的血妖军队，对转生血他们出手？”
“怎么，这么做有什么不合理吗？”东城反问。
“也不是这么说，”靳轩轻啧一声，“只是总感觉这么直接地、大肆地、张扬地发起进攻不像你的风格。”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感觉倒像是秦权会干出来的事，但印象里你和他又是很不同的人。”
东城没有应声，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他后倾身体半躺在沙发上，抬头直视明晃晃的吊灯，半晌，倏尔抬手捂住自己的左眼，旋即便又放下，他起身冷不丁道了句：
“没什么，我右眼看不见，我不开心。”
语罢径直回了房。留下靳轩在原地莫名其妙，心说你右眼又不是第一天看不见。他兀自摇了摇头，转身回房。
路过青栀的房间，房门虚掩，靳轩余光瞟到，青栀似乎正坐在桌前，一手托腮望着面前的什么东西，靳轩一愣——那桌上放着的东西好眼熟
他停下脚步定睛望去，似乎是前一晚在仓库青栀手里握着的东西，当时他刚出现，青栀便收了起来，所以那时也没看太清，但是现在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装着约半瓶血液的玻璃瓶，这个四角的瓶子靳轩微眯双眸。
那天青栀要去转移转生血，青祭在客厅等了好几个时要和她一起去；自己一方面因为不放心转生血，另一方面因为疑心劳累了一晚上的青祭为什么要为了这点事亲自动手，所以提出同行，然而却被青祭拒绝了。
青祭那天的样子有些反常，于是自己仍是悄悄跟着过去，接着，他便在仓库外目睹了青祭瞒着青栀，悄悄取了靳家人血液的情景，蹊跷的是，这瓶血液为什么最后到了青栀的手里。
靳轩在门前踌躇片刻，却终是没有迈步进去，他想起那晚二人在仓库里的那个吻，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呢？
青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门前的靳轩；这情况让靳轩莫名回忆起那天，青祭取完血，合抱双手倚着门框静立，神色淡漠一言不发地望着房中收拾着东西的青栀，静候良久；淡淡的阳光洒在他脚边，他立在阴影之下，目无聚焦地望着房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连靳轩中途不心露了气息都没有察觉。
靳轩兀自歪了歪脑袋，轻嗤一声，回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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