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东郊。
凌晨三点的陋巷一片沉寂，苍白的月华铺陈在地，被破旧电线杆上缠绕的凌乱电线分割成块，大不一；银色长发的男子靠墙而立，合抱双臂，他眉眼半垂，虚目望着斜斜地撒了半身的月光，静默不语。
半晌，身边的窗子被轻轻推开，东城探出头来，左右看着轻声道：“没人吧？”
青祭冷眼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要像做贼一样过来遛一圈，还要我给你望风。”
“恰好路过，毋宁又不在家，来看看又不麻烦什么。”东城说着翻身越过窗子，轻巧落下，向前走去。
青祭迈步跟上前：“完全没这个必要，即便是上次来的那几个真的太垃圾没翻出来个所以然，就冲现在毋宁就这么放心地离开了，半月珏就不可能在他这儿。”
东城轻啧一声：“毕竟这次实在出乎意料，除了毋宁我真的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你稍微体谅一下我这个失算了的老人家的不甘心情嘛。”
青祭嗤笑一声：“行，老人家，那您翻出个什么结果了吗？”
东城闻言，回头望了他一眼，痛心疾首摇着头：“在萱城那会儿还好点，一年半载的见一次，你还稍微像样点儿，现在呆一起时间久了，你就越来越不把我当老大了。”
“并没有。”青祭语气如常，矢口否认。
东城一边划着手机屏幕一边头也不抬道：“你看看，还说没有。”他说着将手机递过去，“呐，结果。”
青祭接过低头望去，顿了几秒，他微蹙了眉：“这是”
东城抬手拍了下他脑袋：“看见没，老大不是空手而归的。”
另一边，客厅一片明亮，夏鲸坐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气定神闲：“这个不靠谱的老大，大半夜出去溜什么弯儿，还带着二把手一起，别人遛狗他遛青祭吗？”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人猛得钳住，接着整张脸被一把按在了茶几上，玻璃茶几应声裂开，背后响起东城的声音：“青祭，下次再出手照着墙，你看看我又得换茶几。”
夏鲸直起身回过头，青祭冷着脸立在身后，不急不慢甩着手；夏鲸合抱了双手，不以为意：“开玩笑嘛，早一分晚一分都听不到，回来得太是时候。”
靳轩坐在另一边，抬眼望着二人，疑声道：“去哪儿了？回来见不到人，青栀只说你们出去遛弯儿了。”
“去毋宁家遛了一趟。”东城坐下道，“这个待会儿再说。除了路上汇报的那些于文婍那边，你们二人对他们动手时，没有多说什么吧。”
“没，”夏鲸不急不慢道，“我们打的是江家人的幌子，对淳于情况的掌握并没有泄露。”
东城略一点头，又道：“段沧和霍厢年确定了吗？”
“嗯，”靳轩应道，“回来的时候，绕白马山下看了一下，确认了，段沧应该是毋宁动的手。”
东城稍稍一顿，继而微微颔首：“这样啊。”语罢，他兀自凉凉一笑：“段沧和毋宁宿命呐。”
“反正今天晚上我们跑这一趟是得不偿失，不，是毫无收获还赔进去两个，”夏鲸悠悠道，“话说回来，你刚刚说的，去毋宁家有什么发现吗？”
“这个啊，还好你们今天晚上没把转生血弄死。”东城戏笑。
“怎么了？”夏鲸一扬眉。
“墨家，”东城应道，“是第六个古老血统，夏鲸，我记得你听苏慕谦提过，楚阳的祖先中有一位墨姓御物师，我今天在毋宁家里找到了些琐碎老旧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叫做墨睿之的御物师的遗物，而其中有一片残破的丝绢，上面记载了墨家是古老血统的事情。”
“墨睿之的遗物？”夏鲸疑声道。
东城点头，半沉眉目：“恐怕这件事，别说秦权，连靳家人都不知道。”
靳轩轻叹了口气：“感觉任务更艰巨了。”
将近六点，天色熹微，一夜未眠的几人起身回房；走在最后的夏鲸叫住青祭，青祭回过头，冷着一张脸：“有事吗？”
夏鲸啧啧感慨：“你这张脸也就对着东城能有点其他表情。”青祭不应声，瞟了他一眼便要转身离去。夏鲸急声道：“哎你”
青祭再次站定，淡淡道：“有事说。”
“也没什么，”夏鲸走到阳台门前半拉开窗帘，微光半透，他笑得意味深长，“有件事想不明白，一直想问问你。”
青祭依旧望着他，没有接话。
夏鲸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吧。”
青祭神色流露出一丝玩味：“怕了？说这种话并不是你的作风。”
“不，”夏鲸语带戏谑，“血妖同人类一样，寿命不过区区百年，早死晚死都得死，像我这样的人，比起珍惜生命，更愿意去高处看看，但是你不一样，青祭，”他说着顿了一下，“你追求的东西不是高度，而一直都在身边。”青祭沉下脸色，夏鲸眯起双眸：“既然你最重视的事物是东城，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阻止他做危险的事情呢？青祭，这一点，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好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是你的作风。”青祭寒声道。
夏鲸笑意更浓：“真巧，我前不久也因为好奇没用的事被东城嫌弃过，你们两个在这一点上还真是莫名的相像。”
“你好奇什么？”
“东城的过去。”夏鲸坦然道。
青祭眼中锋芒闪过，他不再作声，转身离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夏鲸笑道，“难得我能有这样的好奇心。”
青祭静默了几秒，最终仍是转过身道：“夏鲸，一再背叛旧主追求高度的你，为什么现在会愿意呆在某人之下呢？”
“跟着东城，至少我能到达比现在更高的地方，而且，”夏鲸笑意渐淡，“或许是我对某些无用的事产生了兴趣。”
良久，青祭缓声道：“你所追求的那种高度，毫无意义。”他说着话锋一转，“至于刚刚的问题，我不会阻止，因为这是他想做的事；我能做的只有——只要我活着——尽我所能避免让他涉险。”
“事事不会尽如人意，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必须面临这样的选择：东城的性命，还是东城想做的事。”
“我不会面临这种选择，”青祭不假思索，“如果有一天被逼到了这种境地，说明在此之前，我已经替他去死了。”
早八点钟。
青栀收拾好资料，推门出去，结果刚进客厅便看见了沙发上的坐着的青祭，她微微一怔：“你没去睡觉？”
青祭站起身，抬眼望着她，答非所问：“我和你一起去。”
青栀眨了眨眼：“你知道我要干嘛去？”
“转生血的转移和实验。”
“哇，这你都知道，”青栀媚媚一笑，“所以你特意等在这里”她说着缓步走上前，在青祭面前站定，抬手越过他按上他身后的墙壁，凑近一点轻声道，“是为了陪我一起去吗？”
温软淡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青祭垂眸望着她，不躲不闪：“我是为了去看看那个转生血，不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靳轩的房门打开了，他站在门前看着客厅里的场景，先是一愣，继而笑容微妙道：“我这个门开得是不是不巧？”
青栀转头望着他，一脸不满：“是的，关门回去睡觉。”
靳轩撇撇嘴：“我只是想帮忙一起去转移转生血而已。”
“关你什么事，死电灯泡！”
“当然关我的事了，”靳轩理所当然，“人多安全呀，再说亲眼看看那个靳家转生血我也安心，你想啊，靳家现存有下落可循的血脉只有我和他了，如果他丢了，将来炼血精时东城不得拿我开刀，是不是青祭？”他说着视线越过青栀看向青祭，带着希望道，“我可以去吧？”
“不需要，”青祭淡淡道，“我会负责安全转移的。”
听罢，青栀眼神倏尔亮了起来，冲靳轩轻哼一声，得意道：“听见没。”说完便转身拉着青祭离开；青祭不轻不重地抽出被青栀挽着的手臂，漠然跟在她身后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