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发毕业证书是学院毕业典礼的最后环节，气氛凝重而又欢快。
天虚从座位到主席台大约要行走一百多米的距离。由于紧张和迟延后的抱歉心情，他走的有些踉跄慌乱，反而愈加拉长了路程时间。
排在天虚后面等待领证的学生面带愤懑，站在通向主席台的过道处焦灼的窃窃低语。经过他们时，天虚感觉到了对他释放出的压迫力量，那种隐藏在空气中不友好的躁动气息，让他惶恐。他只想以上台领证后快速消失的方式把那压迫化解掉，于是急走了几步。
正站在主席台上颁证的是学院副院长，一个每天身体都处在不可遏止发福涨大状态的小眼睛秃头中年油腻男人。他平常喜欢把头顶上仅剩的几缕头发用发油抿舐的服服帖帖，穿上他那快要绷不住身材的韩版西服，拎着枸杞水保温杯，皮鞋锃亮的在校园里视察溜达。他尤其喜欢在荷尔蒙路上来回走趟，当碰到漂亮女学生时，他的师德就会变得尤其温和慈爱，平易近人的堵住女学生并教导很长的时间。在他这种美好师德的常年累积之下，使得整个学院的全部学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他认为自己之所以无人不识，是他始终坚持沉浸在学生中的工作方法所带来的美好结果，为此还沾沾自喜的宣扬了好一阵子。
当天虚快步登上主席台朝副院长走去时，副院长绿豆样的眼睛也充满着愤怒之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他紧绷的西服在随着肥大的腹部脂肪微微的抖动。
天虚已经成了掉入今天这个和谐美好毕业典礼浓汤中的老鼠，被会场的每个人所痛恨。
低着头匆匆领取了近乎是甩进他手里的证书，天虚赶紧向台下跑去。也是太过心慌，他一个趔趄，失去重心，向后一仰就摔倒在台上。可巧不巧，脑袋就碰到了桌上副院长的保温杯。
保温杯摔在地上，杯盖滚了出去。黑红的枸杞水连同枸杞摊了一地。
天虚感到巨大的眩晕袭来，眼皮沉重，身体异常疲惫，他昏了过去。
会场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人们盯着副院长的枸杞，盯着摔倒的天虚，足足有一分多钟，没有人过去提供帮助。
人们其实应该很期盼看到天虚出丑，以抚平那个老鼠带给他们的不适和愤恨，现在所得所见大大超过他们的期盼，人们觉得应该再多“享受”一会。
但典礼还得继续，不能让天虚这个老鼠有意无意的阻隔下去了。于是在足够的停顿时间后，副院长扭动着肥硕的身子走到天虚身边，吃力的蹲下，出手抓住天虚肩膀使劲摇晃起来。
天虚在一种绝对虚空的感觉中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脸庞逼在眼前，由于重力作用那脸庞两颊上堆积的肥肉就如同两条巨大的鼻涕，正泛着青绿色的粘稠亮光摇摇欲坠。天虚胃里马上涌起强烈恶感，本能的伸手推开那张肥脸，他站了起来。
他没有受伤，脑袋上也没有血迹肿块，只是阵阵的眩晕让他有些站立不稳。
初夏正午已经有些酷热的阳光透过会场高高镶嵌的窗户玻璃投射了进来。由于玻璃肮脏缘故，那光线变的十分迟钝，失去了穿透透明物体时的那种果决。会场中被人群搅动起的尘埃在迟钝的光线里漂浮飞舞，形成如蒸汽般的影像。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天虚身上，副院长站在近旁，脸上现出比刚刚等天虚上台时还要增加很多倍的怨怒神情，那是因为天虚胆敢把手放在他副院长身份的脸蛋上，还蛮狠的推开了他，这种冒犯在他副院长的生涯里还从没有出现过。
一道浑浊的阳光照进天虚的眼眸，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折射缘故，天虚的眸中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他双手扶在身后的桌子边沿，努力的控制身体不被眩晕再次击倒。
静静的会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身处巨大荒野中的静谧。
他努力的把自己从虚空和静谧中往现实里拉拽，方法是狠狠的闭住双眼，停顿几秒后猛的张开。
忽然间，会场嘈杂的人声再度在天虚耳畔响起。他畏惧的看看台下，发现在那些非善意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些零零散散放射绿紫黄蓝光芒的不同眼睛，而那些眼睛的主人脸上呈现的神情飘忽不定，神秘而又诡谲。带给天虚一种与他们关联紧密，处心算计的局内人感觉。就像是不得不合作的生意对手，彼此都质押着对方的巨大秘密而又想把属于自己的秘密从对方手中夺回。
天虚明确的知道，那些人应该是异能者，但出现是他们中一员的局内人感觉，今天还是头一次。
……
就这样在尴尬和意外中，天虚结束了他惨淡的毕业典礼。
由于经济原因他暂时没有搬离610宿舍，学校允许他继续租住在宿舍直到学院新学期开学。
到此时，天虚才着忙找起工作来，忘记了异能者，制作简历在各大招聘网站投递。
难挨的两个礼拜之后，他终于接到了一家小型民办学校的面试通知。
天虚欣喜又惶恐，进行了仔细的准备。
面试那天，他穿上唯一的那套藏蓝色西服，系条红领带，形象充满了仪式感，庄重中透出一丝活泼，让英俊的他更加惹人注目。
那所民办学校是一所技能学校，叫一帆技校，职高性质，招收那些初中毕业没有考取高中的学生。教授的学科为发艺、美容和烹饪，学生数量大概也就几百名的样子。学校招聘专职班主任兼生活老师，待遇一般，天虚应聘是因为学校提供食宿，这对现在困窘的他实在太重要了。
学校处在城市北郊一片低矮的山地上，下了公交车后，要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才能到达。山路坡度不陡但拐折较多，不熟悉下很容易走上岔口迷路，天虚开着地图导航，还是没有办法顺利抵达。
夏季渐渐闷热的天气也罩在了这片山地中，山上植物茂密，生长着杨树、银杏、桂花、榕树等，蒿草也长势旺盛。
一早出发的天虚在这山路上已经逡巡了很久，他内心开始焦躁起来，热辣的阳光也加入到他的焦躁中，使他汗流浃背，烦闷得干脆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喘息起来。
阳光照射下的茂密树叶向地下投出繁杂的影子，微风吹过时，叶影也和着树叶晃动。不同的是，阳光的移动会让叶影发生变形，而不再是原本的那个树叶的形状，所以光看叶影无法分辨它是来自于哪类树种的树叶。
现实和投影已经发生了错位和偏离。
天虚此刻的心情就如逐渐变形的叶影一般，他开始慨叹为什么现实就不能让他顺意一些。
他踌躇着要不要给学校打个电话，但又担心学校会认为一个连路都找不着的人不值得被聘任。
处在汗水和矛盾折磨中的天虚突然听到了手机铃响，赶忙拿出一看，是技校面试老师的来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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