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中幽暗潮湿,白色的纱帘层层围住了简陋的内室,陈旧的器皿上布满了尘埃,窗边的烛光摇曳,女子斜倚在窗边,双眼注视远方的黑暗,眸子却是异常清澈。
“主子,夜深了,歇息吧。”棠儿替她铺好了窄小的床,转身来唤她,她知道主子正在思考着什么,这也是小谢氏不为人知的一面。宫中皆道她谢诗话是谢氏手中的傀儡,懦弱胆小,唯唯诺诺,可棠儿知道这三年来若不是主子在皇上背后出谋划策,皇上根本无法从嫡母谢太后手中夺权,无法成为如今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可是陛下他这次却瞒着主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召集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戍守边疆的十万军士发动政变,是以朝廷大换血,太后党下台,保皇党占据了全局,大权在握。太后谢氏被禁足在慈宁宫,皇后小谢氏迁居上阳宫,废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说起来后宫的妃嫔们都很同情她,十五岁的花儿般的年纪就被姑母谢太后立为皇后,皇上荀清远若不是迫于太后压力,怕是不会踏足坤宁殿一步,虽时常去她宫中可从不会过夜,后宫众人也就把她当笑话看。
经此一事,谢家已是到了迟暮,外戚当权向来不得善终,几大世家都惴惴不安,目睹了钟鸣鼎食的谢家倒台,依附谢家的官员都树倒猢狲散,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惊。
谢诗话自登上后位以来三年,几乎都呆在坤宁宫和慈宁宫,众妃都不会去给她请安,这也是她自己向太后求的,只说是身体不好,众妃倒乐得清静,所以除了在祭天时远远的看到过皇后,大部分宫妃都不认识小谢氏本人,只觉得是性子好拿捏的主,与他姑母谢氏的性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棠儿只当主子是为帝王的无情,自己的命运担忧,可哪里会想到主子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摆脱现在的时机。诗话当然知晓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自然不会对什么皇后之位,中宫地位而有所眷恋。她一直明白,她名义上的夫君是一头沉睡的雄狮,隐忍是他的利刃,当他醒来会用它锋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将猎物咬碎。她也明白他勤政爱民,睿智天成,从他被掣肘时依然宵衣旰食可以看出。为此她在他身后默默助他一臂之力,这也是她的使命,而他既已成功夺权,她已再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思及此,她宽了心,便安心的去休息了。
“仲稳,你说她可还好。”荀清远停下了草拟诏书的笔,又想起了上阳宫里那名女子,合该母仪天下之人却只能成为争权夺利的政治牺牲品。他何尝不知道谢诗话的惊才绝艳,绝代风华,只可惜投错了胎成了谢家女。
“娘娘她凤体康健,并未有任何不适。”上阳宫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他也只是实话实说,谢后她似乎一点点不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依旧和在坤宁宫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反倒让陪伴君王二十余载的仲稳佩服不已。“陛下,该盖玺了”
他明白皇上的不舍,毕竟那女子陪伴陛下已经三年了,为他出谋划策,一个一个拔除太后设下的障碍,如今谢太后倒台,首先倒霉的必然是她,这女子应该清楚。怪只怪她姓谢,是帝王眼中钉谢家之女,还是那个老毒妇谢太后的亲侄女,最重要的是谢皇后太过聪颖,助皇上夺权也罢,为他劝说太后亲子邕王倒戈也罢,帝王已经受够谢太后的操控,必然不会重蹈覆辙,再让小谢氏触及皇权中心,不能容许另一位独掌朝政的后妃出现。
摊开在桌上的圣旨,赫然是对谢氏族人的处罚。掌权的太后之弟,皇后之父谢家家主谢之玄被诛,谢家举族流放边陲,未嫁女眷没入宫中为奴。这样的处罚还算是过轻的,并未诛连,也算是皇帝的仁德了。两份圣旨,只见另一份上“兹有皇后谢氏,无母仪天下之德,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正位中宫三年,无嫡嗣降生,有失妇德,难立中宫之位,不能恭承明祀,执掌后宫。今废其后位,贬为庶人,念其秉性淳良,可迁居静思寺,望其静思悔过,钦此。”由中书省草拟的诏书,也只以无所出废后,也是保存了谢诗话的颜面。
“明早去宣旨吧。”荀清远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痛欲裂,事到如今他重掌大权的欣喜已早已被冲淡,只是对那人的愧疚却越来越浓烈。朝堂之事,权力争夺掀起的腥风血雨已经让世家犹如惊弓之鸟了,牺牲的又何止是她一人。那女子手段高明,运筹帷幄,连他这个九尺男儿都十分钦佩,再借她之力夺权时,他也一直在揣测她的意图,害怕她会成为她的姑姑,对手中的权力爱不释手。
翌日废后之旨经门下省下达,诗话便叫早早收拾好了的棠儿,将金宝,凤印归还,独自一人登上了前往静思寺的马车,静思寺,正如其名,是落罪的皇室宗族禁闭之地,多数宗亲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踏出一步,只能常伴青灯古佛,老死寺中。宣旨的人也十分惊讶,她是有史以来接旨最平静的废后。她将棠儿送出宫去,棠儿是太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并未害过她,她不愿她受牵连,只希望她好好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也好过一生无依。至于她那弄权成瘾的姑母,已自身难保了,自然顾及不上她了。宫门关上的那一刻,谢诗话终于放松了,终于可以告别小谢氏这一身份,也算给她一个交代了,那人肯定很高兴吧,谢氏自作自受,她辉煌荣耀的前半生只会衬托她的后半生愈发暗淡无光。
政变虽不经她手,实则是她在背后所操控,皇帝以为他是如何能调动那戍边的十万大军,难道敌国大乾一点都察觉不到吗?她这么做也只是想早早脱身罢了。随着她的离宫,政变真正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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