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兽峰，李清提前来到举行剑山大比的地方，那是一截断山，位于宗显峰、剑峰、戒律峰三者之间，远远望去平滑至极，不知是被谁给斩开的。
从它宽达数百丈的断面上，依稀可以看到其当年的雄伟高耸。
他盘膝入定，将自己置于忘我境地，安静等待。
大周皇宫长殿外，有熟悉的两人并肩而立，相较前几天，少了个身穿白色蟒袍的可爱孩童。
两人遥望南方，其中头戴玉冠的那位侧过头，出声询问道：“师兄，到时候了？”
似儒雅书生更像过修道人的萧笛闻言，轻声道：“如此着急作甚？”
那人笑道：“从到大，委实是被师兄你糊弄怕了，不到尘埃落定之时，我都不能安下心来。”
萧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昨夜便已传信过去，所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如此甚好，那师弟先行回山。”
“哦？不等等看了？”
身旁人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轻松嗓音回荡在宽广大殿外。
“我只是送信人，信送到即可，至于成不成，与我何干。”
当李清再睁开眼时，是被远处的喧杂声吵醒。
他站起身掸去白衣上的灰尘，望向天空高挂的骄阳，心想总算到时候了，随即往断山处赶去。
一路走来，李清故意挑得路，可仍是不可避免的碰上许多弟子，有男有女，大部分人在望见他时，都会与身旁人私语一番。
“这个人就是李清。”
“啊？不会吧？看着挺好看的啊，不像师兄他们说的那么邋遢啊？”
“诶？师妹，这个是重点么？”
“难道不是么？”
那人捂着额头，无话可说。
“这子还真敢来？难道能成功入剑峰了？”
“怎么可能，能入剑峰，腰间会无剑？更何况，就算入了剑峰又能怎样？”
“也对，是我想岔了。他可是惹恼了戒律峰上的那几位，这次恐怕难以善了。”
“呵，有天一师叔在，以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能容忍自个亲传徒弟被欺负？”
“那可未必，谁不知戒律峰主大人向来看那位不顺眼？牵一发动全身，这次指不定就是有戒律大人暗中授意，想要压压天一师叔的性子。”
“师兄，那位便是李清，连剑峰都不得入，却被那位师叔收为亲传弟子，成了天一峰的首徒。”
说着，这人语调转低，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接着道：“山里有人传，这子是那位在人间的私”
“够了。你们现在这么闲的？不安心修道，整日在想些什么东西？”
“嘿嘿，师兄，我等要是有你那种沉心修行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心性，早就破境了。可这不就是做不到，所以才会给枯燥乏味的修行增添点乐趣嘛。”
“哼。”
“师兄，你当时在闭关，所以不知道这子初来时有多张狂，直接蹦进圣潭里洗澡，还将从敕地山归来的那批人给溅成落汤鸡。要不然此事怎么会发酵成这种地步？都是戒律峰上的人在搞鬼。当然，我等也不是傻子，只当看热闹呗。”
“嗯？圣潭是何等崇高的地方？天一师叔能容忍她弟子做出这种事？”
“嘿，师兄咋不信呢，我敢发誓，是真的！”
李清走得很慢，慢到周围的人早已远去。
嘈杂声终于消失，他心想，剑山的人还是太多了啊。
早在大半年前被众人当猴子围观的时候，李清就知道了剑山的弟子其实很多，可直至今日他才发觉，自己想错了。哪里是很多，分明是非常多才对，而且都很闲，闲到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吸引他们注意的地步。
念至于此，李清轻叹口气，越发佩服起自家师傅来。
这事在他看来，只是那女人的随意之举，没想到竟能生出这么大波澜，远超乎意料。
心思飘远间，远方天边突然有数道凌厉剑意显露，其中各自有别，却又极默契的相互交融。
他停下步伐眉头深皱，瞬间收敛起心神，不敢作死一样地去探查。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剑山弟子们，此时皆到了断山周围，在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剑意后，纷纷停步单膝跪地。
众人齐齐沉声道：“弟子，恭迎掌门！恭迎诸位峰主、阁主！”
洪亮嗓音回荡在诸峰中，连绵不断。
天空中，有十八人联袂御剑出现，瞬间飞来到断山上方，高高凌立，其中个个丰姿神韵，宛如天人。
李清抬头望去，看见几道熟悉身影，眉宇间透着和蔼的掌门，满脸心不在焉神情的天一，笑眯眯让人看不见眼睛的端木彻，那日招募过陈知落的戒律峰师叔，披着兽袍的宽厚男人
除却这几人，剩下的一个也不认识，不过他仍是仔细将其余十三人的样貌给牢牢记在心底。
掌门声若洪钟，嗓音威严道：“起身。剑山弟子听令！拔剑！”
所有人猛然站起挺直腰背，长剑铿锵出鞘，响彻云霄。
“剑山大阵，开！”
言出法随，幻阵灭，杀阵关，剑山彻底露出真身，重现人间。
风雨随之来，可还未靠近，便被无形剑气碾压消散。
整个东阳王朝的修道者，皆看此处！
离此间没有多远的几个村落，在望见那座半隐半露、突兀出现的青山后，纷纷放下手中的事物，五体投地诚心拜服。
有个懵懂无知的幼童不知怎么了，只是疑惑望着跪地的爹娘，面色充满好奇，可随后就被发现这幕的娘亲一巴掌扇在头上，同时将孩童拉跪在地，声道：“这可是仙山现世，像你个傻子这般亵渎，可是会遭天谴的！好好祈告，争取能让仙人们听到，从而大发善心助你将来考个功名！”
其余几座村落，也大多是这种情况，除却几个不服管教的孩子，皆是拜服于地，眼都不敢多瞟。
……
……
剑山之中，掌门沉声接着道：“出剑！”
话音落下，所有弟子应声挥剑指天，剑意如奔腾海浪喷薄而出，气冲斗牛，直扑天际！
剑气相互交融下，化作实质光华，成为粗壮气柱连接起了天与地，仿佛构起一条升天的通道。
李清痴痴望着这幕，呢喃道：“心神往之，心神往之呐。”
随即他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面露遗憾，心想早知如此怎么也该带把剑来。
凌立云端的掌门，略微侧头扫过身后十七人，笑问道：“我等出剑？”
众人面色淡然，轻轻颌首，紧接随意出剑。
潦草出手，不是因为他们对此抱有敷衍态度，而是因为无法认真。
他们十八个人，甚至可以去掉前面的一，哪怕只有八人，全力施为下，都会捅破这天，将剑山置于虚境中。
可尽管如此，在十八人的剑气倾泻后，气柱仍是随之猛然胀大，瞬间笼罩住诺大剑山。
光华由此青转金，视线直直往上，好像给这辽远天空，开了道门。
李清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生来有幸看到这一幕，已算圆满。
而且不止是他，就在此刻，整个人间，皆看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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