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去十余日,桑若寜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一直待在落英阁里养伤,她也憋闷坏了,便出来在杏花坞里四处转转,权当散心。
当日询问百里轻尘的身份,他只说他不过是一个隐居在杏花坞的闲人,但桑若寜见他样貌气质都十分不俗,猜想他或许是这南昭国的某位贵家公子,一时兴起便来此隐居,但见他不愿细说,她也就不再细问。
毕竟,她与他,都不是坦诚相对,反正她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无需去对一个不熟之人的事刨根问底。
杏花坞里遍植杏树,这时节落英凋零,杏花坞里,略显萧瑟。
她一个人四处转悠,观察着杏花坞里的地形,发现杏花坞一里地外便是茫茫碧海,其后也是幽深的森林,这里便宛如一个世外之地,荒无人烟,分外清静。
倒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站在杏花坞后山的林子里,眼见林中落英缤纷,萎靡满地,她心中不禁生出惘然。
飘零的落叶,就好像飘零的自己,孤苦无依,无人救赎。
她原本想着养好了伤就回皇桑国去,找到阿锦和樱洛,一同想办法潜入天邺国,去刺杀萧湛宇和萧尽泠,但后来才猛然想起,那日在山崖之上,萧湛宇除了要杀她,连萧尽泠也一并想杀了,她才蓦然惊醒,萧尽泠只怕早就死了。
她跳崖是存了必死之心的,没想到却意外捡回了一条命,而萧尽泠无人相救,只怕早已成为了萧湛宇的剑下亡魂。
突然之间,连心中那点最后的执念和怨恨都没有了,她痛苦不已。
不能亲手斩杀了他,她心中不忿至极,可想到他已经死了,她心中又抑制不住满是悲凉。
那个该死的害人精,为何他当真死了,她居然还是如此不舍……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一个把她迫害到如今这步田地的负心人,她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她止不住眼眶酸涩,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出来。
“该死,该死,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他!”她气愤地抽出悬在腰间的峨眉冰刺,在林中一棵杏树的树干上,胡乱戳刺起来,“他是你的仇人,灭你长风寨,害死你大哥的仇人,你还想他作甚,你还知道廉耻吗?”
眼泪汹涌如潮,手中的动作也狂乱至极,很快,便将杏树树干戳刺得满是伤痕。
耳边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她警觉地斜眼,只见数支箭矢朝着自己疾射过来。
她猛然侧身避过,身后却又传来迅疾的破空之声。
“怎么回事?”她连忙闪身躲到一棵杏树之后,那些箭矢瞬间刺入了杏树树干里。
她惊疑未定,难不成是有人想要暗杀她?
“什么人在此?”她高声威吓,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之声,她心中倍感疑惑,从杏树后走出来,想查看一下到底是何情形,却发现面前杏树林里的杏树突然开始移形换影,云诡波谲,飞速转换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她顿时怔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株株杏树转换位置,瞬间将她包围得密不透风。
“这是……”她眯眼看着杏树停止移形,所有杏树井然有序却又诡异地排列在她眼前,遮蔽了她的视线,让她再也看不见出去的路,“这是摆出了什么阵法吗?”
她不通奇门遁甲之术,但眼前的情形,分明是这些杏树结成了什么奇怪的阵法将她阻挡在了杏林里。
不像是有人在暗地里操纵着这一切,那这些杏树为何会突然结成奇阵?
她迈步朝前,想从眼前两棵并列着的杏树之间的缝隙里走出去,两棵杏树却突然聚拢,挡住了她的去路。
“见鬼!”她叱骂一声,直接挥动峨眉冰刺,想划断杏树的树干,刚出手,耳边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她顿时大惊,只见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无数箭矢,朝着她万箭齐发。
她立即反应,飞身跃起,落在杏树的枝干之上,眼见着所有箭矢都闪着寒光,齐齐刺入了地里。
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有什么人躲在暗处想要杀她,应当是这后山杏林里布着什么阵法,被她刚才发泄戳刺杏树的动作给触发了,才让她置于险境。
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何百里轻尘这杏花坞里会布着如此诡异的阵法,只见又是几十支箭矢朝着自己飞射而来,连忙挥动峨眉冰刺格挡箭矢。
“阿寜姑娘!”
突然传来百里轻尘的呼喊声,桑若寜斜眼望去,只见百里轻尘正朝着这边飞身过来。
眼见他踏风疾行而来,袍袖翻飞,风骨凛然,桑若寜凝眉,原来看似文弱的百里轻尘,竟也会武功。
百里轻尘快速到了杏林之外,一跃落在了桑若寜身侧,他手持长剑,挥动长剑与桑若寜一起格挡着不绝而来的飞箭。
“阿寜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他一边飞快挥剑格挡飞箭,一边目不转睛与桑若寜说着话,“都怪我,忘了告诉你不要在这杏花坞里胡乱走动了,这杏花坞中,危险得很。”
桑若寜眼角余光瞥着他,回味着他说的这番话,猜想这阵法多半是他所设了。
“走,我带你下去。”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百里轻尘拉着她一起跳下了树枝,落地后,他将手中长剑一旋,朝着西南角一棵杏树飞掷出去,长剑刺入树干后,箭雨顿歇。
他信步走入已结成阵法的杏林,桑若寜跟着他,只见他在杏林里来回走动,一步一动皆有章法,她害怕这杏林里还有些什么夺命的机关,不敢乱走,只能跟紧了他,他走动了整整一百步,才停了下来。
桑若寜看着他蹲下身,伸出手在地面上敲击了一会儿,而后用力往地上一摁,似乎是地上有什么机关,待他停手后,杏林顿时恢复了原样。
桑若寜大开眼界,瞠目结舌地看了他好半天。
看来,这杏林里的阵法是他所设无疑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个通晓阵法和机关术的奇才。
她不由得更是心惊,身怀如此奇术,这百里轻尘的身份更是令人探究。
百里轻尘站起身后,上下打量着桑若寜,半晌,启唇道:“你会武功?”
桑若寜直视着他:“你也会武功。”
百里轻尘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出门在外,自是要学些武功傍身的。”
桑若寜扫量了一遍杏林:“学武傍身正常,我学武,也是为了傍身。但……百里公子,你这杏林里的这些阵法和机关,也是为了傍身吗?”
百里轻尘眸色突转暗沉,但只须臾,便隐去了,“自然也是为了傍身。”
桑若寜似信非信,看他的眸色越加复杂。
为了傍身,习武不就够了,为何还要专门设下这些阵法和机关?
他这杏花坞如此冷寂,应当也鲜少有外人进来,设这些机关,又能防得了谁呢?思量半晌,她突然抬眸望向他:“百里公子,你……可是怕有外人会进来?”
百里轻尘静静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桑若寜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被印证了一半,连忙又道:“百里公子,可是有人要杀你?”
百里轻尘笑了笑:“阿寜姑娘,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见他神色有异,桑若寜扯出一丝笑,看来他并不想告诉她关于他的事,她若是再问,便是不知礼数了。
“阿寜姑娘,我这杏花坞里,除了林中那几间小屋,外围四处都设有阵法和机关,不通机关术,随意走动若是触发了这些机关和阵法,只有死路一条。以后,还是请你不要随意出来走动。若是你实在憋闷,可以让沉鱼和落雁带你出来,千万不要再独身一人出来乱闯了。”
看着百里轻尘关怀的神色,桑若寜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百里公子,是我令你担忧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百里轻尘点头道:“好,阿寜姑娘请随我一同回林中小屋去吧。”
两人遂一同往林中小屋走去,百里轻尘斜眼看见桑若寜面颊上未干的泪痕,皱眉道:“你方才……是在哭吗?阿寜姑娘,你可是心中有何不快之事?”
桑若寜怔了怔,连忙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转头对他干笑:“我就是……有点想家了,没有别的不快之事,还请百里公子勿要担心。”
百里轻尘眸光中的疑惑并未散去,见她明显是搪塞之语,更是笃定了她心中藏得有事。
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伤心沦落之人,又何苦硬要去剥开她的伤口惹她不快,他想,往后自己便待她更好一分,希望能令她开心一点,不要如自己这般郁郁寡欢十多年。
这隆冬时节,天气冷瑟得很,与百里轻尘一起走了没有多久,桑若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她下意识地拢紧衣袖,但冷风还是如细密的银针一般刺入她的皮肤里,冷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越走越觉得步伐沉重,呼吸也逐渐紊乱。
她的步子愈加沉重,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见她落在自己身后,百里轻尘停下来,转身看着她,却见她面色惨白,双臂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
“阿寜姑娘,你怎么了?”他担忧地走上前。
“百里公子,我……”桑若寜话犹未了,只觉得自己头脑晕眩,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往后仰倒了下去。
“阿寜姑娘!”百里轻尘连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身体,见桑若寜双眼翻白,已然昏了过去,赶忙将她打横抱起,迅速朝着林中小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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