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桑廷玉道。
俞含星看着桑若寜的背影,满眼的不可置信。
阿寜做了那么多事,皆是因为不想嫁给她父亲给她指婚的纨绔子弟,怎会突然答应续行婚约?
他求证的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公孙锦和温亭樱洛,两人却都低着头,似乎是刻意在回避他的目光。
见无人可以解答自己的疑惑,俞含星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走到桑若寜身后,问道:“阿寜,这是真的吗?”
桑若寜身形又是颤了颤,而后极力抑制住自己翻腾的内心,平静地回道:“是,不然我今日不会站在这里,你回去吧。”
俞含星瞠目结舌,突然有些悲从中来:“回去,我回何处去?”
桑若寜顿了顿,接道:“你我之前的事都已不作数了,我不会再回笙盈岛去,你也不用再待在长风寨里,你……回俞府去吧。”
俞含星的脚步突然有些虚浮,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回俞府去……
俞府根本就不是他的家,而他的那个所谓的家,他也根本回不去,更是不想回去。
“阿寜,我能问问,这一切都是为何吗?”良久,他才艰难地启唇问道。
为何她突然就转变了心意,她分明不想嫁给别人的,她明明对他说过,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君生的……
她明明说过,她喜欢他的……
从前拒绝了她的表白,可此刻她真的决心另嫁他人了,他的心,为何却如此疼痛?好似有一把烈火在灼烧他的心扉,他心痛得几欲窒息。
桑若寜的内心止不住地雀跃,红盖头下的粉面娇颜,晕染了丝丝欣喜。
看相公的表现,他还是很舍不得自己的。
原本她很是担心他收到飞鸽传书根本不会过来,毕竟他们只是一对假夫妻,相公能千里迢迢赶到郢城来找她,她便已经很是惊喜、很是激动了。
她佯作语气淡漠,正色道:“此次回来,父亲与我谈了很多,我自觉从前太过恣意放肆,实在不孝,不配为人女,也对不起我夫家的长辈们。我思虑了很多,我俩的事本就是我一时荒唐犯下的错,好在我们之间只是行了一个成亲的虚礼,并未真正礼成,大错尚未铸成,况且这段时日我也着实耽误你了。我想了很多,我们还是各自回到原点为好,所以我决定续行婚约,从今以后留在郢城侍奉夫家,孝敬父母公婆,你也……自行回俞府去吧。”
“一时荒唐犯下的错?”俞含星不住摇头,眸中全然是不肯相信。
桑若寜转过身来面对他,虽然看不见他的面目,但心潮却更为澎湃了。
努力提了提气,她又说道:“俞公子,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是也一直想与我和离回俞府去吗?我成全你了,请你回去吧。”
她一句“俞公子”令俞含星面色瞬间煞白。
阿寜竟然……已经与他如此生疏了么?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话。
见状,桑廷玉道:“俞公子,女的话已经说得很是明了了,若你今日是带着诚心来祝福女与她的夫君喜结良缘的,老夫也欢迎你留下来喝杯喜酒,不然,便请你回去吧。”
俞含星看向桑廷玉,又看看礼堂内其余的人,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话。
他突觉牙关无比沉重,竟是久久无法开口。
此时此刻,他成了这里最大的不速之客,所有人都不欢迎他,想驱逐他。
可是……真的便要如此挫败的打道回府吗?
他来郢城,为的不是接阿寜回长风寨去吗?
阿寜不回去,他的计划就被搁置了,他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回。
而且,他根本迈不动步子。
他眼眶发涩,眸底泛红,看着阿寜身旁始终不发一言,一身喜服的新郎,竟觉得如此刺眼。
心里满是酸味,泛滥而出。
“我不走。”半晌,他平静下来,静静开口。
所有人都是一震,皇后面含疑惑问道:“俞公子,你这是为何,阿寜已经说了不想与你回去了,你何苦还要执迷不悟呢?”
俞含星眸光只围绕着面前的桑若寜一人,启唇道:“桑若寜,你听好了,我不信你说的什么一时荒唐犯下的错的鬼话,是你把我抢上长风寨,逼我与你成了亲,婚书犹在,你我便仍是夫妻,想抛下我就此投入他人的怀抱逍遥快活,世间可没这个道理!”
桑若寜惊得掀开了盖头,看着面前的俞含星,诧异得眨不动眼睛。
“相公……”她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这样子果决的相公,真是好有气魄,好让她欣喜啊!
听她居然还唤自己相公,俞含星突然很是生气,重重牵住她的手:“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快随我回去!”
说罢,拉着桑若寜欲走出礼堂。
“慢着!”
一直未开口的新郎,突然出声阻止道。
俞含星停下,转身看着新郎。
新郎面目很是和善,长相英俊,看着是个文雅俊逸的人。
看着他,俞含星不禁挑眉,怎生觉得这新郎并不像是个纨绔子弟?
“俞公子,阿寜的事,我都已经知悉了,他说你们二人只是行了拜堂礼,并未入洞房,你们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阿寜本就是我的未婚妻,今日我们总算是迎来了成婚之日,她与你的过往,早便不作数了,还请你不要太过不识相。我的新娘,容不得他人抢走!”新郎语气很是威严,言语之中尽是压迫之势。
俞含星却丝毫不惧,站定道:“这位公子,阿寜与在下并未和离,有无夫妻之实,乃是我与她之事,与旁人无关。她与你的婚礼,才是根本不作数。在下带走自己的妻子,何以有错,你又何以不允?”
新郎怔默了半晌,而后说道:“你与她本无夫妻之实,你又并不心仪于她,又何苦要与在下故意为难?”
俞含星凝视身侧的桑若寜许久,她满面红妆,比起他们成婚那日,还要美艳不可方物,他心中止不住地微微荡漾。
“谁说我不心仪于她了?”
他话一出口,整个礼堂里所有人都再次盯紧了他,一时间,气氛极是紧|窒。
桑廷玉拧眉,面色极为严肃地注视着他。
桑若寜猛地抬头,看向俞含星,心跳遽然加快,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阿寜是我的妻子,我自是心仪于她的。”看了一眼面目呆滞的桑若寜,俞含星长舒一口气,回答道。
听完,桑若寜低下头,眼眶蓦地泛起了些许湿润。
终于等到了,总算是不枉费她做了这么大一场局了。
“可据我所知,你们之间并无夫妻情分。”皇后又说道,“阿寜会答应续行婚约,皆是因为她告诉我们,你不喜欢她。否则我与她的父亲,也不会要她续行婚约。”
原来如此。
原来阿寜是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才会答应续行婚约。
俞含星原本沉重艰涩的心,突然轻盈了起来。
他目光柔和,围绕着低头不语的桑若寜:“若是不喜欢她,我何以要千里迢迢跑到郢城来寻她。”
为今之计,只有先答应下来,装作喜欢阿寜,才能有带回阿寜的一线机会了。
闻言,桑若寜再也难以自抑,一滴清泪自眼角,潸然而落。
公孙锦与温亭樱洛相视一笑,温亭樱洛对着公孙锦挑了挑眉,低声道:“成功了。”
“你当真喜欢阿寜?”桑廷玉站起身,看着俞含星的神情极为凝重。
俞含星放开桑若寜的手,对着桑廷玉,再一次跪了下来,目含郑重道:“伯父,我对阿寜的心意是真的,请求您让我带她回去吧。”
他在内心劝慰自己,为了救阿寜脱离苦海,为了带阿寜回去,为了计划不被打乱,他只能先暂时诓骗他们。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语气之郑重,早已超出了演戏的范畴。
眼角余光瞥了瞥木然站着的桑若寜,他心中满是歉意。
阿寜,对不起。
骗了她,骗了她的家人们,他万分对不起。
见俞含星眸色真挚,语气恳切,桑廷玉总算是放下了心底的担忧和戒备。
“阿寜,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他眼角已经悠然出淡淡笑意。
桑若寜转身看着俞含星,喜极而泣道:“相公,你起来。”
俞含星突觉一头雾水,怎么阿寜突然变得这么高兴。
桑若寜道:“傻瓜,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是我们演来骗你的。”
俞含星皱眉:“戏?”
温亭樱洛站出来道:“俞公子,你被骗了。阿寜从来没有要续行婚约,这场婚礼,不过是我们大家一起演的戏,为的就是骗你说出真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锦走上前来,笑道:“舅父想见见阿寜的相公是何相貌,品性如何,我们便一起设了这出局,诱你过来,帮阿寜考验考验你对她是否真心,如今看来,你过关了。”
俞含星面色复杂,打量着这喜堂内的一干人等,没有说话。
“相公,你不会生气吧?”见他面色不太好,桑若寜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顿了顿,俞含星笑道:“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抛弃我,另嫁他人了呢。”
面上虽是打圆场地笑着,俞含星心里却有些悲凉。
到头来,原来竟是两方都在演戏。
桑廷玉与皇后携手走下来,两人一同打量了俞含星许久,而后相视一笑,都满意地颔首。
“阿寜,你这相公,果真一表人才,对你也很真心,姨母与你父亲,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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