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门一看,是一个灰色??印花道袍,亮翠色头发、浅水色眼睛的中年人。“坦鄙老贼!”呛绰一眼就认出了坦鄙。“哦?居然认得我,看来你就是那蛇妖没错了。”坦鄙冷声道,“本座贵为鬃僚山掌门,今日亲自出手擒你一个妖女,真是抬举你了。”“要战便战好了,我是不会乖乖让你抓去的。”呛绰毫不示弱,坦鄙直接无视了呛绰,看向燎崭:“这位道友看来是此处地主了。修行不易,何必为了一条妖蛇与我正道领袖鬃僚山做对?我看道友修为战力不同凡响,不如加入我派做个供奉长老,享受晚辈弟子侍奉和各种修炼资源,岂不妙哉?”燎崭却大笑:“坦掌门言重了,我何时说过要和鬃僚山做对?一切不过是我这劣徒不听管教肆意妄为罢了。磷蓉,敢做要敢当啊,不要老让师傅给你背锅是不是?”“师傅你怎么能临阵脱逃呢!”磷蓉急了,这坦鄙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要是燎崭不出手,这架就没法打了。“我临阵脱逃?笑话!整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的,只不过是看你那么在意就由着你罢了。现在出事了,来找师傅了,你觉得这是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做派吗?”燎崭揶揄道,“再说呛绰,我说要收她为徒,她也是自己拒绝的,我不能强求吧?但是既然拒绝拜我为师,那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出头惹事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不是么?”
磷蓉哑然,呛绰脸色一白。坦鄙也笑道:“这位道友果然识时务、讲道理。辈,勾结包庇妖魔,在我鬃僚山可是重罪。你非我派弟子,我当然也不会越俎代庖罚你什么,但这蛇妖我今天是一定要抓走的。妖怪,这几十年来你陆续吞噬我鬃僚山无数弟子之鲜活生命,今日便是报应之日!我作为鬃僚掌门必要讲你当众挫骨扬灰,下锅炖肉,安抚亡魂!”“休想!”磷蓉闪身挡在呛绰身前,有布甲在他还真不虚,“想动她先过我这关!”坦鄙看了看燎崭,还是有所忌惮,磷蓉是燎崭的弟子,代师罚徒在修士界是非常冒犯的行为。刚刚燎崭已经认怂,如果对磷蓉动手,反而可能激怒了燎崭,导致冲突升级。坦鄙虽自信,却也不想无端生事遭遇围攻。“辈,你怕不是被这妖女迷惑了吧!无论外貌如何美丽,都是假象罢了,那可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今日你救她,她也不会感激,反而可能趁你师傅不在那天就把你吃了!这些妖兽不懂高深的修行法门,就是靠吞吃修士增长妖力的,不然何以在短短数十年间便达到逃怖期!”“住口吧老匹夫!”呛绰抢过话头,“我先问你,鬃僚掌门不是队唾吗,怎么轮到你了?”“哈哈,忘了说了,以前你也就是靠着迷惑了队唾老儿,让他罩着你,阻止我们大规模出动捉你才活到今天。如今队唾大限已至,早已坐化归西,这掌门之位当然非我莫属!如今全鬃僚同仇敌忾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你的保护伞没了,准备受死吧!”“师父他……也是,傧亲师姐早就告诉过我了……”呛绰眼中流过一抹悲伤,随后恢复了坚定:“师傅的大恩我呛绰此生不忘,但如今的鬃僚山早已不是他的鬃僚山,现在我们只是敌人!磷蓉,你让开吧,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你帮我多次我也很感谢,可惜大概是没机会报答了……”
“别急。”磷蓉神色诡异,“你真能靠吃人增长法力?”“……磷蓉,我不会骗你。是的,没错。自从那次吞了两个鬃僚弟子,我就发现吞噬修士《阂韭》炼化可以快速提高修为,所以,反正已经结了仇,从那之后我就反守为攻,开始狩猎鬃僚弟子,他们想来抓我,被我设计吃掉;不想来抓的,我也照吃不误,无辜就无辜吧,反正就是要跟他们过不去。当然也会有栽的时候,虽然我很心,但难免偶尔还是会中了他们的陷阱,或是撞上了修为高的,所以也有好几次重伤垂死,所幸都死里逃生。这几十年下来,如他所说,被我吃掉的鬃僚弟子不计其数。但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的磷蓉!”她又看向坦鄙,冷笑:“但是对你们鬃僚山,我是不会口下留情的!我过去吃了你们无数弟子,包括没想来抓我的所谓无辜弟子,才修炼到今天这一步。我的血肉妖骨里都混着你们鬃僚弟子的亡魂,我的身上缠绕着你们鬃僚弟子的怨恨,哪怕是现在,我的肠胃里还残留着未化尽的尸骨。我这次要是逃过一死,以后有机会还会继续吃你鬃僚山人,越吃越强,胃口越大,最后把你鬃僚山整个吞下去!尽力地来杀我吧坦鄙老贼!让我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啊!”言罢暗灰色发丝无风自动,浅水色妖气脉动着,将磷蓉轻轻推开,准备迎战坦鄙那明显大了一圈的气场,一触即发。
“等等。”两个字,在磷蓉耳中稀松平常,在呛绰和坦鄙听来却如晴天霹雳,同时气势一弱,各退半步,惊骇地看向燎崭。燎崭悠悠走到磷蓉身边,浑不在意:“忘了说了。你俩,在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规矩就是,方圆百里不得动武,不服的,尽管试试看。”
坦鄙战意全无。就凭刚才那一手,他断定自己决然不是燎崭对手,这时候还挑衅真是嫌命长了。尴尬笑道:“前辈说笑了。在您的地盘自然是您说了算,我等只是相互威慑一番,岂敢坏了您的规矩。”“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不要没事就打打杀杀的。”“前辈教训的是。”呛绰则是拱手:“知道前辈修为精深,还是没想到竟到了如此程度,之前冒犯请多谅解。”
坦鄙还不想放弃:“磷蓉友,你可要想清楚,真的要和这吃人妖怪站在一边?你也听到了,此妖早已噬人成性,借以修炼多年,就算不吃你,也要吃你身边亲友,留着迟早要为祸啊!你要是说服你师父交出妖怪,我可以带你去我派藏经阁,里面顶级功法战技法术任你挑选,想拜入鬃僚山也没问题,而且可以带着你师傅一起!如何?”呛绰不甘示弱:“你胡说!我吃的人都是鬃僚山弟子,我既和你派为敌,当然要全力消减你派实力壮大自己。无关之人我从不肆意杀戮!倒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必杀。既然张狂若此,那么偶尔实力不济被反杀,被针对复仇,不也是理所当然?磷蓉,我是没少吃人,但我吃的都是敌对之人。但我也谅解你毕竟身为人族,要是接受不了我的过去……你自己决定吧!”“吃人乃妖魔本性,岂是说改就改的?友你可不要被妖言迷惑啊!我派确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天下妖魔千千万,斩之不尽杀之不绝,为何针对她一个?当然是因为她罪大恶极,祸害一方,不除不能平民愤啊!有她在,这森林就成了一处死亡绝地,寻常人等靠近都有被吃风险,我鬃僚正派岂能容忍眼皮底下有这种事?当然要……”“好了好了。”磷蓉打断,斜眼看着坦鄙,“坦掌门,你虚伪、夸张、极端、疯狂、傲慢,特别是前后不一致和乱扣帽子的语言风格和行为做派,导致你的话让我难以相信。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做出最终判断,我还需要稍微确认一下。”磷蓉老神在在地双手背后,眯着眼睛,“坦掌门今年贵庚?修为如何?”
坦鄙愣了一下,如此直白的发问,换平时他是肯定要恼火的,而此时只能老实答道:“鄙人修行近1700年,不久前刚刚逃怖中期圆满。”“呛绰你呢?”“40岁整,逃怖前期圆满。”“下面请燎崭同学答题。”“滚。”“你认为坦掌门前途如何?”“1700年才中期圆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燎崭脱口而出,坦鄙却一句话不敢反驳。“呛绰如何呢?”“仅仅40岁便达到逃怖前期圆满,就算有吃修士加速的关系,每个阶段的大瓶颈可不是光靠吃就能突破的。如此天资悟性,在我生平所知之人中都是数一数二,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如此不加掩饰的赞美,呛绰冷峻的脸色也不由一缓,然而更劲爆的还在后面。“师弟如何呢?”“略胜呛绰一筹。”“您说略胜?”“是的,略胜,不是略逊。押挝第一,呛绰第二。”“那我呢?”“生平仅见的差,烂泥扶不上墙,你这辈子成就超不过逃怖中期。”“呵,师傅你还是这么刁钻。”“实事求是。”“那师傅你自己呢?”“我?我当然是天下无敌,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场诸位都是垃圾,不服尽管试试。”
磷蓉不理会燎崭的狂言,“呵呵,坦掌门,我还是愿意相信我师傅的话。您也听到了,本人资质甚差,加入你门派也是拖油瓶,没什么意义。相反,这边却有两个前途无量的天才和一个天下无敌的师傅可以抱大腿,您说选哪边有利呢?哦对了,我的师弟押挝也和你派有仇,我要是跟了你,就得背叛两大天才,我可没那么傻,是吧?”又转向呛绰,“呛绰,你的过去,我一点也不反感,我倒觉得你能独自对抗一个门派这么多年,了不起!你吞了那些人,我也一点不觉得恶心,因为有些卑贱猥琐的智障,活着在眼前跳动,要恶心得多。可惜了,呛绰,我想你师傅在天之灵看到他的门派变成这副惨状,也是死不瞑目吧。”
坦鄙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你……好,今日是鄙人冒昧了,那咱们后会有期。”语气平静异常,灰溜溜离开了。
“啊,逃过一劫。”呛绰释然一笑,再朝燎崭鞠躬:“前辈,大恩不言谢。”“你师傅都死了,是不是可以拜我了?”“这个……”“算啦,知道你外柔内刚,是个倔强的孩子。”燎崭摇摇头,“今天好好休息吧。磷蓉,你的自由结束了。”燎崭意味深长地对磷蓉留下这么一句话进了屋。
磷蓉当然知道,自由结束了,魔鬼训练又要开始了。“磷蓉,也要谢谢你呢。”呛绰嫣然一笑。“嘿嘿,我只是耍嘴皮子,还是靠师傅厉害。”
有了呛绰,伙食就不愁了。呛绰只消仗着体型在草原上横冲直撞,路过就留下一地普通动物的尸体,磷蓉上前一看,就像被火车碾过一般,死得透透的。这些普通动物对呛绰修为帮助不大,所以她也没有捕杀过多,尝了个鲜就点到为止,留下一头牛足够磷蓉和押挝饱餐了。磷蓉自己则是像往常一样背筐去森林里捡野果菌菇。呛绰不在,想来鬃僚山也没有兴趣再在森林里闲逛了。
入夜。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有锌亩前期的强悍体质,趟了大半天的押挝还是有些虚弱,听磷蓉和呛绰讲了白天的事。“磷蓉哥,呛绰姐,你们真棒!鬃僚山坏透了,就应该好好教训一下!”押挝的赞叹有气无力。呛绰眨眨眼:“你原来也是鬃僚山弟子,要是去了森林里恐怕也会成为我的猎食对象哦,不后怕么?”“不怕的,要不是我逃出来,都没法离开门派。”明明只有岁的押挝,却有着不同于同龄孩子的沧桑,“我从在山上长大,有一个师傅,说是他把我捡回来的,但是他从来不管我,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都是在厨房里捡剩饭吃,睡在草堆里取暖。本来都没人理我,这几天看我长高了一点,就有人开始让我干这干那,不听话就打,我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出来。他们之前不让我下山,说山下危险。我就觉得,在山上实在受不了了,危险就危险吧,一定要下山!于是我就趁天黑走了条路偷偷下山了,转了一晚上,又饿又累,终于遇到了哥哥姐姐!我现在感觉好幸福,我……”说到这里押挝眼泪都要出来了。“乖。”呛绰轻轻摸摸头,“姐姐知道了,你是好孩子,跟鬃僚山那些败类不一样,姐姐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吃你?以后啊,就住在这里,跟姐姐一起,跟你磷蓉哥,还有师傅在一起,鬃僚山就不敢造次!你要和磷蓉哥一起,跟着师傅努力修行,长大成人,有朝一日,我们一起打上鬃僚山,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说到这里,呛绰那妖异的竖瞳中流转着一丝嗜血,可见她也并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磷蓉不说话,看着呛绰。因为以前跟女生接触不多,在他有限的印象里,女生大多是柔柔弱弱,胆怕事,矫揉造作,感情用事的。偶尔有几个女汉子,却往往不受待见,嫁不出去,似乎女生天生就应该蛰伏在强大的男人的怀里受保护。然而磷蓉除了成绩好,无论哪方面都跟“强大”搭不上边,哪怕现在穿越了也是一样,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很可能注孤生了。可自从遇到了呛绰,虽然明知是蛇妖,却没法不被她一再地吸引。呛绰很强,母庸质疑,独自跟一个门派周旋40年的强大。性格也很强势,而且不是横冲直撞,而是外柔内刚的强势,用女子的柔美包装着一往无前、不屈不挠的强大内心。她爱憎分明,对友人善良温柔又不乏原则底线;对敌人心狠手辣生吞活剥而毫无恻隐之心。这一切非同寻常的特质,从一开始令磷蓉惊奇,到惊艳,现在已经成了吸引。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能被一个女子简单的一颦一笑挑动神经。他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是恋爱的荷尔蒙爆发的前奏。他也很清楚,人蛇相恋,难有好结果。不过他更清楚自己将要做什么。冲动的欲望和代表智慧的理性共同存放在头脑中,它们并非全然矛盾,而是在磷蓉的头脑中以一种独属于异世界才能实现的方式连接了起来。磷蓉知道,一个疯狂的计划已经有了雏形,而且他不打算阻止,而是要从长计议。理性与感性的完美结合,辅以天马行空的想象、精确的计划和深远的谋略,转化为天衣无缝的行动纲领,这才是磷蓉所擅长的天赋。当然这一切还需要时间,磷蓉知道自己的成长还远远不够。
“磷蓉哥?”押挝打断了磷蓉的沉思。“嗯?怎么了?”“你一直看着呛绰姐诶。”“呃,是吗。”“嗯嗯。呛绰姐那么漂亮,磷蓉哥一定也很喜欢她吧?”“……”“当时看到呛绰姐变成大蛇真是吓了我一跳啊。但现在我知道了,呛绰姐是很好的人,所以也不怕大蛇了,因为那是最好的呛绰姐啊!”童言无忌,押挝的话语虽然稚嫩,却不是随口一说的,而是说到了磷蓉心坎上。磷蓉心念一动,幽幽道:“押挝真聪明。没错,我喜欢,呛……绰。”
一时间陷入寂静。磷蓉面无表情的看着押挝,仿佛他说的话只是稀松平常地哄孩。可他分明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喜欢……我啊。”呛绰故作镇定地僵硬笑着,“行吧,我就姑且同意你喜欢我了。”“好耶!这样我们三个就互相都喜欢了对吧!要永远在一起哦!”押挝笑得很开心,显然是不明白磷蓉和呛绰之间的喜欢有什么特殊性。“今天有舒服的大床了,我们三个挤一起好好睡一觉吧!师父很厉害,说他已经修到不需要睡觉的境界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呢?”押挝毫无顾忌地提出了这个在他看来十分自然的提议。呛绰马上起身:“那个,押挝啊,其实姐姐修为也不需要睡觉了,所以就不跟你们挤了,你和你磷蓉哥一起睡大床吧。”“哇,原来呛绰姐也这么厉害了嘛?那好吧,磷蓉哥我困了,还是有点难受,我们早点睡吧?”
“他俩睡下了。”呛绰看着坐在门口画画的燎崭。“为什么要跟我汇报这些?”燎崭没有回头。“你不是师父么,就不能稍微关心一下弟子,还有一个病号。”“没那种必要。你不睡么?”“我……睡不着。”“呵,那就过来坐。”于是呛绰坐在燎崭身边,看着燎崭描摹画中的女子。“这位姑娘……是谁呢?”“是我的姐姐。”“是个美人啊。她现在……好吗?”“好得很,比我混得好多了。”“您不是天下无敌么,怎么?”“可她不在天下,在天上。”燎崭看向满天繁星。“……抱歉,我不知道……”“别想多了,她没死。”燎崭咧嘴一笑,“我死了她都死不了。”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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