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止息,只是此处却是说不出的清冷。
少女伸手将大门关上,孤竹走上前来,结了个法印点在门上,只见得大门青光一闪,渐渐虚无起来。
那老狐狸却开腔道:“这可是虚空嫁接之术?有这等术法,那些只知蛮力的甲人便是挠破头皮,都别想进来了。”
说罢,那老狐狸不由得哈哈哈大笑起来,又是饮了一口烈酒,酒气肆意,少女却转过身来,打量起此处来。
这阁楼,自外头看便甚是高大,进了屋内,才发觉,这处建筑层层叠叠,建了三层,而她用力踏了一脚地板,只觉得下头空空荡荡,好似还别有洞天。
而如今,三人正处在一层空间之内,此处空间极为狭小,那屋内多有隔间,只是大门紧闭,无法窥得其中。
而大门正对着的却是一处不停流淌的清泉。
上头有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首,不尽地流淌着泉水。
“这应该便是杜州城的酒泉了,”少女自言自语地走到泉水边沿,临流自照,不由得打理起自己的头发来,刚才一番争斗,她头上的发簪也不知去向。
一头青丝如瀑一般垂落在肩畔,只是有些发缕被扯了去,似是有些残缺。
她看着自己的脸庞,倒影在水中,几日不见倒是憔悴了许多,学着孤竹君叹了口气。
她左右瞧了瞧,忽然那水底的倒影,逐渐模糊了起来,她觉得好生奇怪,这一团黑乎乎的水影之内,突然露出了两根巨大的獠牙。
接着少女便看到一双巨目露了出来。
这晦明的怪物也不知到底是何来历,就潜藏在水底,与秦二大眼瞪小眼起来。
秦二却是被吓得不轻,慌忙从水边退了开去。
那老狐狸正仰躺在台阶上喝酒,见得她这般模样,不耐烦地打了个酒嗝,说道:“大小姐,你怎么大惊小怪的,又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秦二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水池,颤抖着双手。那酒客狐还没搞明白状况,还站在门边警惕的少年人却是一个健步走到了水池边沿。
那水面忽然起了一阵水花,他往水中望去,只见得自己的面容,在水中一阵颤动,便没了别的事故。
“刚才,刚才那水底有个怪物!”少女咽了口口水说道。
少年人拍了一下水面,离开池边看着少女的模样,面色清冷地说道:“这屋内各处都透着不寻常,恐怕司徒便是为了将我等驱入其中,这水池也有些怪异。
在没弄清楚真相之前,莫要轻易靠近罢。”
那酒客狐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大口喝酒,一边说道:“我说二位也是杞人忧天,这杜州我老狐也是来了多年了,酒泉之中,栖有蛟龙。
这种说法,早有耳闻。但孤竹君你乃是上古君王,所谓蛟龙你还不曾知晓是何物吗?”
“蛟龙乃是地脉灵气,本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但化形于水,便有游龙之相。此事,孤自然明白。
如今来看,这处地界,大门施了术法,应当无妨。但阴兵之能胜在体格远胜常人。若是要从上头翻墙而入,也是容易。
为今之计,先行上楼,将入口封死,而后寻一下出路,也好过在此枯坐。”
少年说罢,经过酒客狐的身旁,独自往楼上行去,少女也慌忙赶了上去,口中念叨:“君上!君上!你且等等我呀。”
这动静之大,都把那木阶踩得吱嘎作响。那酒客狐颇为拟人地吹了记口哨,将手中酒葫芦一抛,挂在竹竿上,也跟了上去。
“说来,一层倒有不少隔间,老狐我这鼻子若是不差,这屋内藏得便是陈年的花露,与多年的干果。至于其他味道,倒是没有。”
“你莫不是只老狗,不然你鼻子哪有这般灵光。”少女逮到机会,便恶语相向道。要知这城门口之事,这狐狸让她出了个大大的洋相。
少女向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情,故而哪怕这老狐一时之间救了二人,但还是胸中有气。这老狐狸也是为老不尊反倒是呛了她一口道:“你这般对着孤竹君摇尾乞怜,不是更像是一条幼犬?”
这少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酒客狐抱着双臂,怀中那支竹竿一翘一翘,便超过她跟着孤竹入了二层。
这二层阁楼之中,放置了许多铁笼,上头血迹斑斑,只是这些铁笼甚是窄小,恐怕只能容纳三四岁的孩童。
这些铁笼看来也是许久不曾使用,上头锈迹斑斓,更有不少细微的抓痕,恐怕被关入其中生灵,在里头奋力挣扎,所留下的痕迹。
少年面色冷峻,依然看不出变化,倒是那走在前头的酒客狐,连连跺脚说道:“这里恐怕就是翁家囚禁那些猴子的地方,只是历代以来,除了最早的严寿公乃是用与兽结交之法,来驯养猴兽。
这法子,说难不难,蕴含道义,乃是所为‘飞鸟忘机’之术。
只是这些翁家人再也不能与兽同心同体,故而此术早已扭曲了本质,一来二去,别说酿酒仙猴儿了。
就连听话的猿兽都训不出来了,故而这猴儿酒方才失了根。”
“这些便是翁家所用的刑具罢。”少女好奇地走上前去,细加观察,只是周遭黑暗,她目力有限,看不通透。
那酒客狐打量了一番四周,从酒壶中猛饮一口,运起灵力,这酒水出口,便似是一条火龙,顿时将那些晦暗的灯盏一一点燃。
显露出这个隔间的百态来:只见得这屋内,远不止那几个铁笼一般简单,墙壁之上满是污血,上头更是挂着皮鞭,与各色刑具,上头都沾满了毛发血液还有皮肉。
左侧放了只木箱,其余各处摆放了不少瓶瓶罐罐,也不知作何用处,好似一处人间地狱,尽是污浊。
“难怪,这院中假山内的猴猿如此凶厉,戾气十分,便是连我都要受此感染,恐怕这儿不止盘踞了一两条冤魂,而是数十数百罢。”
酒客狐身长不及少女膝盖高低,但此刻其实却是怒气心中起。
他似是嗅到了什么,赶到那木箱边缘,猛地将箱盖掀了开来。少女凑上前去,只觉得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而其中的景象,更是让她不由得胃里翻江倒海,一下子便呕吐了起来。
只见得木箱里头,放了许多透明的药罐,里头一只只浸泡着猴儿,那些猴儿被剔去皮毛,打开脑壳,一个个好似婴儿,浑身皮肤又是皱在一处。
令人即是恐惧,又是难过,那酒客狐更是盛怒难当,他一把扯过竹竿上的烈酒,也不含入口中,便一下子将琼浆洒满了那木箱上下,借着踢翻了上头的油灯。
一股大火冲天而起,直燎得那墙壁都一通乌黑,那药罐之内,恐怕本来盛放的便是烈酒,遇了这火势,纷纷破裂开来,那些猴儿的尸骸,顿时在烈火中扭曲着翻动。
好似有不屈的灵魂要挣扎着从这肉身之中,脱离出来。少女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看向那处火焰,也是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她看到无数猴子的魂魄围绕着大火,上下飞舞,这些猴子,眼里尽是一片黑暗的空洞,肢体也不甚完全,不是断了腿,便是折了臂膀。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肉。
这一场大火之内,不仅烧去了那些受难的猴子的尸骸,更是引得此处的亡魂汇聚此地。少年长长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将手掌在火焰中掠过。
那火柱之中,添了一道青蓝色的光芒,那些亡魂一齐往少年看来,好似感激一般地对着少年叩拜了起来。
“你们且去,不要多礼,阴司路远,你们已然迟到千年,恐怕要多受些责罚了。速去,速去。”
那些猴子的亡魂对着少年连连下拜,最后纷纷投身青蓝色的光芒之内,消失无踪。
“孤竹君有心了。”酒客狐平缓地说道,随后似是犹豫了一番,从怀中取了一只小酒壶,垫着脚递到了少年手中。
“好酒配英雄,收下罢。”长庚也不推辞,拧开小小的瓶盖,便将这口美酒吞入口中。
“君上,那翁老头说,他们家的猴儿祖宗,不是就在这处阁楼之内,怎么到了此处反倒是没见到。”正当她说完这话之时,她走到一边,倚着木桌,便靠了过去。
却听得耳后一阵巨响,只见得一块墙板突然倒伏了下来,露出一部夹层之内的楼梯来。只是毫无光线,只有渗人的黑暗,与黑色的雾气,慢慢扩散开来。
两人一狐不由得看着这台阶有些愣神,尤其这酒客狐与少女对视一眼,随后这狐狸也有些惊异不定地说道:“这猴儿祖宗恐怕在……”
少女说道:“就在上头……?”
“哗啦”一声,三人身后突然一阵破碎的声响,从那木窗之内探出了一只金灿灿的脑袋,上头如同刀劈剑砍一般的丑陋面容。不是撒豆成兵借来的阴兵还能是何物?
长庚一个健步冲到那怪物跟前,用力一推,那率先登上二楼的金甲神人,便跌落了下去,连带着也将二楼的窗户撕了下来。
少女探出头看了一眼,只见得那阁楼之外,尽是金灿灿的力士功曹,而这些功曹之外,更有一批身着道袍的道人,手中持了法剑,脚踏罡步,似是布下了阵法。
见了这般情景,二人一兽心中只冒出了一个念头,便是即便是死也不能往下落去。少女与酒客狐发了一声喊。
跟在已经走在前端的孤竹,一并往黑暗之中行去。
这酒客狐喝了一口妖酒,走在前头,他缓缓吐气,随后将酒气点燃,便像是形成了一支小小的火把,为三人照亮了前方的道具。
少女猛地一拍他的后背,嘴上反倒是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却不想,将那狐狸拍的不轻,一口酒火,便喷在了自己的脸上。
只将本就稀少的毛发又烧去了一小半。
他刚要发作,却见少年停住了脚步。他慌忙又喝了一口酒,他们已是到了楼梯尽头,他一一将烛台点起。
面前,却是个被布匹笼罩的四四方方的大箱子。
只是这箱子大的惊人,虽是比不了孤竹的乌木匣,但若是装下两个人已是绰绰有余。少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却觉得一脚踏空,手在空中胡乱地拉了一把,一下子便抓到了什么东西。
她似是抓取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拉住,只是这东西好似未曾固定,她仍是一个劲的往下滑去。
只是她一看之间,顿时说不出话来。
而门外,正是烈火玄金。风已停驻,只是战事却不曾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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