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医庐的帘子被掀开,花婆婆走了进来,她看到苏茉哭得花猫似的,奇怪道:“原来你真会哭……”
“我不但会哭,还会嚎啕大哭呢!”她没好气道,“你这个骗子,现在旱魃死了,他们根本没变回原样!”
花婆婆讪讪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按说是应该奏效的……许是应该给旱魃的尸首烧了?”
这时崔源也醒了过来,正听到她说烧了之语,忙道:“旱魃的尸首就在城外,如果烧了,就能救萧女官么?”
花婆婆焦黄的手指挠了挠树皮一样的脸:“不好说,但是可以试一试……我可以学着那些僧侣,给她超度一下……这治病不是讲究药引么,我们拿它一撮灰,做个药引。”
崔源忙道:“好,我带你去!”
苏茉也道:“我也要去!”
花婆婆没好气道:“又不是烤肉,你去干嘛?”
“我守着她,不做点什么,心里会更难受的!而且只是烧尸体而已。”
花婆婆知道拗不过她,也就懒得再费口舌,于是三人一起出了城。
此时临近天明,月色惨淡,天色灰白,四野尽是腐肉尸骨,呼吸皆是恶臭扑鼻,久违的苍蝇寻臭而来,落在那些腐尸上大快朵颐。纵然苏茉已经用香喷喷的手帕捂住了口鼻,却还是防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气息。
三人来到旱魃死去的地方,只见它巨大的身体一动不动卧在那,确实是死得透透的了。苏茉被弥漫的尸臭熏得几乎要吐出来,见花婆婆望着那尸体还一脸不忍,急忙道:“花婆婆,你赶紧给她超度了吧……实在是太臭了……”
花婆婆叹了口气,双手捏成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起了咒语。崔源忙道:“我去捡点树枝来,一会儿好生火。”
苏茉两弯秀眉蹙着,忍耐地站在一边。
念完了该念的咒,柴火也堆了一堆,花婆婆这才道:“梨,你安心去吧。”
苏茉急忙附和:“来生投胎,投个父母双全的,以后儿孙满堂,享福不尽!看在我这样说的份儿上,让我家泠儿快点好起来吧!”
花婆婆看了一眼苏茉,心中有些伤感:“这姑娘,大约也就比你大两三岁,若是没有这些事情,现如今恐怕也可以嫁人做母亲了……”她又对着尸体道:“你今生做下了这么大的孽,却也不是全然不幸。有龙气之人为你开了金口改命,你能投个好胎了……”
苏茉突然道:“你说什么?”
“嗯?”花婆婆以为她在问龙气之人,不由心虚道,“我说她幸运……”
“不对,不对,你刚才说,她比我大两三岁,然后呢!”
花婆婆迟疑一下道:“如果没有这些事,现如今可以做母亲了?”
苏茉一下子醍醐灌顶,喃喃道:“两个人……一尸两命……她说的,是一尸两命!”她一把抓住花婆婆的手腕道,“秦梨回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么?”
花婆婆呆愣道:“什么异样?”
“变胖了么?”
花婆婆想了一下:“你一说,她好像是胖了点……大概玉都的伙食好?”
苏茉简直被她清奇的思路折服了!尖叫起来:“秦梨她有身孕了!她肚子里有个孩子!”
花婆婆脸色一白,突然满脸恐惧,大叫着几乎喊破了喉咙:“快回城!快回城!”说着,自己已经像个滚地土豆似的往回跑了去!苏茉与崔源对视一眼,顿觉大事不妙,也急忙跟着她往回跑!
这时,太阳缓缓升了起来,第一缕光抛下的时候,苏茉听到身后的尸首发出了不祥的一声咯吱的声音……
她扭头看时,只见旱魃倒地的地方,正缓缓隆起一个黑影来!
苏茉吓得胆都要破了,越发没命向城门跑去,崔源亦大声冲着那些闲散的士兵大叫道:“关城门!关城门!”
城楼上的士兵打着哈欠,笑着喊道:“崔公子,旱魃都死了,你还怕什么!”
崔源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了,挥手大叫道:“旱魃没死!快去吊桥楼!”
这时,城楼上另一个士兵也惊恐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团黑影,骇道:“那……那是什么!”
方才大叫的人也看到了,他看清楚了之后,一下子激出了一身冷汗来,一边向吊桥楼跑一边大叫道:“人呢!都死哪去了!快拉吊桥啊!”
只见原本旱魃倒地的地方,微微隆起的鼓包中,一只粗壮的手突然从中间伸了出来,但那又不能称之为手,因为并无任何皮肤附着在上面,手的指甲也像兽类的爪一样锋利且粗长!此时花婆婆已经先跑到了城门口,将厚厚一沓符纸放在地上,大力之下,竟然把一叠符全都用两指戳进了土中!
随即,她脚踢屁股,一溜烟地进了城门里。
几乎是崔源和苏茉刚迈上吊桥,吊桥便被拉了起来,他二人站不稳,几乎是一路滑了进去!
花婆婆一屁股跌在地上喘着粗气,迭声道:“老太婆我就不该心软回来,如今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苏茉急忙跑过去道:“婆婆!那是什么东西!旱魃不是已经死了么!”
花婆婆吓得双眼无神,摆手道:“死的不是旱魃,是傀儡!是壳子!她肚子里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旱魃啊!”
“那怎么办,能杀了它么?”
“它它它很厉害……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不!不可以!必须来得及!必须要杀了她!泠儿还等着我去救她呢!你快想想办法啊!”她抓着花婆婆像是摇骰子一样险些将她摇散架!“是不是需要天子血!你说个办法,需要什么!我去找!我去做!我去想办法!”
花婆婆表情阴晴不定,突然抓着她的手走到僻静的城墙根,道:“眼下有一个办法……但即便用了,也不能保证就杀了旱魃!”
“你就别卖官司了!快说吧!”
花婆婆望着她白净的脸,狠狠心道:“需要你的血!很多!”
王行云闻讯赶到城楼上时,那壳子里的怪物已经出来了一半,它如一个剥了皮的人一样血淋淋的看不出模样来,一双尖耳朵生得有十多寸长!眼睛长在额头上!粗壮的上臂生着木头一般坚硬且长的骨刺!更诡异且可怕的是,它的肚子上也有一个獠牙丛生的大嘴,长长的分叉的舌头舔舐着獠牙,仿佛十分饥饿的样子!
阳光更盛了,空气中所有的水分,仿佛都被这怪物吸走了,干燥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随即,它用锋利的爪子撕开了外面包裹着他的躯体,整个从那干瘪的壳子中脱离了出来,身下竟只有一足!
这才是花的种子!这才是真正的旱魃!
它一直在秦梨的身体里,像一个寄生虫一般,吃空了她!取代了她!所以她的身体才会膨胀成了那个样子!
王行云眼神一暗,一把拿起乾坤弓,对准了旱魃肚子上的大嘴,一箭离弦射了过去!
箭洞穿了旱魃的身体,但是它却晃晃脑袋,那破开的洞之间枝条交互,顷刻又长好了!
它额头上的一双眼睛望向太阳,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吼,于是满城外瘫软的活尸,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些肉已经脱离了骨骼的活尸,则干脆成了一个骨架,细看之下,那骨架竟然上仿佛有细细的枝条蔓延操控!
周围的树林似乎在这样的干燥中难以忍耐,从中心开始,突然蔓延出了熊熊的烈火来!灼热地烤炙着空气!
屠越心急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行云的手搭在腰间的斩魂刀上,攥紧了刀柄。
这时,花婆婆跑上城楼来,她将一瓶鲜红的血液放在王行云手中,喘着粗气道:“将军,把旱魃引到城中来,我画了一个阵法!只要它入了阵,就可以试着斩杀它!”
屠越见状很是意外:“花婆婆,你从哪又弄来了一瓶血!这是天子血么?”
花婆婆胡乱摆手:“反正有用就对了!旱魃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若是拖到夜里,就完了!”
正说着,卢县尹惊恐地叫起来:“那个……那个活尸向着官道跑去了……那是通向玉都的啊……”
花婆婆道:“这旱魃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陛下若是被活尸伤了,这天下,就皆是它的了!”
王行云忙问道:“阵在哪里!”
永安县入城的道路上,原本聚集的百姓已经被县尉带去了宗祠躲避,正是一个人影也无。那地上,用朱砂混合了鲜血黄酒,画了一个太极八卦的大阵!空气中满是树木烧焦的味道,滚滚浓雾遮蔽了天日!
王行云骑上风影出了城来,只见那旱魃撑着一足立在那,后背也长出木刺来,宛如一个畸形的人形兽。不必他刻意去吸引,旱魃便嚎叫一声,一足弯曲跳跃,向他奔了过来!——对王行云的仇恨,已经从母体延续到了它的身上。
王行云立刻拔出斩魂刀来,看准了势头,一刀正正砍在了旱魃张开的嘴间!
旱魃咬住刀锋,左臂回环,那上臂的尖锐骨刺,一下子便划开了王行云腋下的锁子甲!连带着衣服也划烂开来,露出了他肌肉结实的半边腰来!
------------------------------------------